第98章互有惦記
林太太思緒萬千。
前幾次硬撐著去京城赴那些貴眷的茶會、花會,林太太哪次不是提前幾日就心神不寧?
將那幾件壓箱底的衣裳翻來覆去地檢視,生怕哪處起了毛球、哪處顏色不鮮亮;
要對著銅鏡左照右照,一顆心懸著,只怕被那些眼尖心毒的貴婦們瞧出一絲半毫的窘迫寒酸來。這誥命的尊榮,如今倒成了勒在脖子上的細繩兒,越勒越緊。
妝臺上,那些曾經(jīng)堆滿的精巧首飾匣子,如今空了大半——值錢的早就悄悄當了,換了銀子填補兒子王三官那無底洞般的嫖賭窟窿和應付府里越來越大的虧空。
偌大一個王家府邸,看著架子未倒,內(nèi)里卻如同被蟲蛀空了的老樹,搖搖欲墜。
“祖產(chǎn)…只剩些田莊和簡陋的鋪面了…”她心口絞痛,盤算著,“坐吃山空,月例銀子都快發(fā)不出了…底下人走的走,散的散…”
府里如今連常做家事的體面仆婦都養(yǎng)不起了!那些精細的灑掃、漿洗、縫補,都得靠臨時從外面雇些粗使的婦人來應卯。
想當年,她手指縫里漏點,都夠?qū)こH思疫^一年,如今竟要精打細算,連幾錢銀子的工錢都要掂量幾分。這落差,比那潑皮的唾罵更讓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恐懼。未來的日子,灰蒙蒙一片,望不到頭。
“嗚嗚…”越想越絕望,那壓抑的嗚咽聲再次從喉嚨里擠出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混著殘妝,把她胸前的綢衫又洇濕了一大片。
她慌忙拿起一塊半舊的絲帕,胡亂地在臉上擦拭,想把那狼狽的淚痕抹去,想把那滔天的委屈和恐懼也一并抹掉。
就在這時,“篤篤篤”,門外傳來怯生生的敲門聲,一個老仆婦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太太…太太您歇下了么?外面…外面那個常來幫忙漿洗縫補的來了,說是…說是上次的工錢還沒結清,問今日府里可還有活計要她幫手?她…她還在二門外候著回話呢…”
這一聲稟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林太太強撐的最后一點體面。
“嗚…”一聲短促的悲鳴被她死死咬在唇間,剛擦干的眼眶瞬間又蓄滿了滾燙的淚水。她死死攥著那塊濕透的絲帕,指節(jié)發(fā)白。
她這太太當?shù)模惯B這點錢都要被人追到臉上來問!這府邸,這身份,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西門大宅里。
西門大官人讓孫雪娥弄了幾個小菜,灌下半盞溫茶,便早早吩咐小廝備馬。
出了獅子街大宅,打馬便往王昭宣府方向去。
此時正是日頭偏西,秋氣未消的光景,清河縣街市上人煙湊集,車馬喧闐。
道兩旁食肆蒸籠里噴出白蒙蒙的熱氣,混著油煎果子、鹵煮下水的香氣。
那挑擔的貨郎、推車的腳夫、搖著扇子閑逛的幫閑,擠擠挨挨,汗臭脂粉氣攪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