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下人吞噬賈家
秦可卿聽了“回天乏術”四字,端的似五雷轟頂,魂靈兒登時離了軀殼,只余下個空落落、冷冰冰的肉身子戳在那里,動彈不得。
好半晌,屋內藥氣氤氳,才將那股子鉆心透骨的寒氣暖回一絲兒,神智方如沉船出水,一點一點從那黑海似的絕望里浮將起來。
她對著西門大官人,深深道了個萬福,那腰肢兒軟軟地彎折下去,恰似風里楊柳,柔順中透著萬般的倦怠。聲音像是隔著幾重紗飄來,帶著一絲兒不易覺察的顫:“謝…謝過大官人謝過神醫,今日…今日費心了。”喉頭一哽才續道,“只是,妾身這心病…怕是…怕是還得煩勞大官人妙手…日后…少不得…少不得還要來…來叨擾大官人…疏泄…”
“疏泄”二字,聲氣兒低得幾不可聞,那耳根子卻早又不受管束地飛起紅云,倒將那沉沉的絕望沖淡了幾分。
西門大官人覷著她這帶雨海棠、含露芍藥的模樣,聲音益發綿軟:“蓉大奶奶這話端的見外了不是?我這西門家的門檻兒,幾時不為奶奶敞著?奶奶只管來診便是,休要拘禮,更莫提那生分的話兒!”
秦可卿此刻心亂如麻,勉強穩住身形,低聲道:“今日…今日的診金…我讓丫鬟。”話未吐完,早被西門慶一聲朗笑劈手打斷。
“診金?!”西門慶眉頭一挑“蓉大奶奶!你這話,可不是拿鞋底子抽我西門慶的臉面么!真要提診金,救命之恩拿什么抵?拿你么?我視蓉大奶奶如知心好友,才肯費這番周折!既是知己,還提什么黃白阿堵物?”
“奶奶若執意要摸出這勞什子銀子來,分明是存心折辱我西門慶!是瞧不上我這點子微末本事,還是瞧不上你我這份…情…誼?!”
那“情誼”二字,已如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秦可卿心尖上!往前細想,“拿你么?”這三個字更是越禮逾份、赤條條得將秦可卿激得大腦空白!
她只覺得一股子莫名的火氣,“轟”地一聲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渾身的血都涌到臉上來,燒得雙頰賽過炭火,連那小巧玲瓏的耳垂兒都紅得似要滴出血珠子!
天爺爺!他…他怎敢說出這等沒廉恥的話來?“知己”?“情誼”?“拿你么?”這…這分明是男女間才有的混賬勾當!怎…怎能對著妾身渾說?!
她再不敢抬頭,只覺西門慶那兩道目光,火炭也似,又毒又辣,直似能穿透羅衫,在她裸露的粉頸玉面上揉搓撫弄,臊得她渾身打顫,便是那對龐然大物細膩如羊脂白玉的肌膚上,也臊起一片雞皮疙瘩,細細地紅潮戰栗起來。
更不敢接這燙嘴又燒心的荒唐話頭,只覺再多待一刻,這生藥鋪子里無形的火苗子便能將她活活焚了,羞也羞煞人了!
慌促間,她幾乎腳不點地,踉蹌著往后便退,連禮數也顧不得周全,只倉皇丟下一句:“妾…妾身…告退!”那聲音抖得不成腔調,人已如驚弓之雀,掀簾子奪路而去。
說罷,她再不敢片刻停留,腳步虛浮地、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沖出了那間彌漫著藥香與無形壓迫的內室。一掀開簾子到了外間,被冷風一激,才找回一絲力氣,也顧不得儀態,揚聲喚道:“瑞珠!寶珠!快…快走!”
兩個貼身丫鬟在外間早已等得心焦,此刻見自家奶奶面帶潮紅,失魂落魄地沖出來,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秦可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手一個緊緊攥住丫鬟的手臂,指尖冰涼,力道之大,掐得兩個丫鬟都暗暗吃痛,卻不敢言語,只匆匆扶著自家奶奶,幾乎是半拖半架著,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生藥鋪。
西門大官人也走出內室,看著秦可卿倉促遠去,他慢悠悠踱到窗邊,撩開一絲縫隙,恰好瞥見秦可卿被丫鬟攙扶著、腰肢款擺卻又帶著驚惶的背影登上馬車。
那驚鴻一瞥間,但見她腰肢款擺,驚惶中更添幾分無雙的風流體態!
大官人心中嘆道:
好個絕世尤物!人間至味!
倘若叫自己大宅那醋壇子金蓮兒聽見老爺我方才同她說話柔柔的聲氣兒…怕不立時翻了醋甕,活活酸殺了這位嬌滴滴的蓉大奶奶?
可是
誰讓老爺我就好這一口大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