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兇手是誰,金山犯難
西門慶打馬離了那腌臜破落的團練衙門,一轉入清河縣正街,眼前景象霎時換了天地!
人煙湊集,車馬喧闐。店鋪林立,幌子招搖。
脂粉香風,紅袖招搖。臨街的勾欄瓦舍,樓上朱欄邊,倚著些穿紅著綠的姐兒,云鬢半偏,香腮帶笑,或嗑著瓜子,或搖著團扇,眼波兒滴溜溜地往街上瞟,鶯聲燕語,嬌笑連連。
西門慶騎著高頭大馬,在這人潮中緩緩而行。他那身華貴的行頭、不凡的氣度,加上那張在清河縣無人不識的臉,自有股無形的威勢。行人商販見了他,紛紛避讓,更有那相熟的店家掌柜在柜臺后拱手作揖,口稱“大官人安好”。
不多時,便來到自家新開張的綢緞鋪前。這鋪面已然煥然一新,氣派非凡。六間闊大的門臉,朱漆門柱油光锃亮,新糊的窗欞紙雪白。檐下掛著兩溜八盞大紅宮燈,雖未點燃,白日里也透著喜慶。
賀聯如林,權勢昭彰。最扎眼的,是鋪子外墻上掛滿了各色裱糊精致的條幅賀聯!紅底灑金紙、藍底泥金字,琳瑯滿目。
細看落款,赫然是本縣知縣、守備、縣丞、主簿、稅課司大使、守御千戶所千戶……乃至臨縣幾位有頭臉的縉紳!這些賀聯如同織就了一張無形的權勢大網,將這綢緞鋪牢牢罩定,宣示著它背后主人的通天手段。
伙計穿梭,綢光耀眼。鋪內早已布置停當,嶄新的柜臺锃亮,貨架上層層迭迭碼放著各色綢緞綾羅,蘇杭的軟緞、蜀地的云錦、潞州的潞綢……在透過窗欞的光線下,流光溢彩,華美異常。
伙計們穿著嶄新的青布號衣,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最后一點浮塵,動作麻利,臉上帶著新店開張的緊張與興奮。
掌柜徐直一見西門慶的馬到了,立刻小跑著迎下臺階,深深作揖,臉上堆滿了發自肺腑的敬佩笑容:
“東家!您可來了!都預備妥當了!”他牽著韁繩交給小廝,側身引西門慶進店,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諂媚,“東家,小的在綢緞行當里也混了二十來年,真真沒見過您這般翻云覆雨的手段!您瞧瞧這滿墻的賀聯!”
他用手虛劃了一圈,“這賀聯分明是金字招牌!是護身符!對過兒那布莊,先前綢緞賣得正‘火炭兒’似的,如今眼巴巴瞅著咱這陣仗,那些個主顧們,腳底板都生了根似的,只等著明兒咱鋪子開了張,貨比三家才肯掏銀子哩!”
“對面那孟玉樓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今兒晌午,咬著牙又把他家那幾匹快銷的尋常綢緞,硬生生往下壓了一成價!就指望著在咱開張前,多少搶回幾個主顧呢!”
西門慶踱步店內,目光如電,掃過貨架上那堆積如山、在燈光下閃耀著誘人光澤的綢緞。聽到徐直的話,他走到柜臺后,隨手拿起一匹湖藍色的素軟緞,手指捻了捻,感受著那細膩滑潤的質地,又輕輕放下。
隨意地擺了擺手:“讓他壓去!明日開張。把庫里那些次一等的、走量的綢緞,全給老爺我堆到最顯眼的地方!有多少,擺多少!老爺我,明日就要把這些‘快銷’的玩意兒,一股腦兒全給他‘走’出去!”
徐直聽了,心頭卻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他搓著手,臉上堆著笑,小心翼翼地進言:
“東家圣明!東家這手段,自然是雷霆萬鈞!只是……小的在這行當里,也算滾了一身油泥,斗膽多句嘴,”
他覷著西門慶臉色,見并無不悅,才續道,“這綢緞不比那粗麻布匹,尋常百姓家一年到頭也置辦不了幾尺,講究的是個細水長流,圖的是個體面貴重。若是一下子涌出太多尋常貨色……小的只怕,就算降價也賣不去多少,反倒折損了咱鋪子新開張的體面名聲?”
西門慶正捻著一匹上好的湖綢,聞言眼皮都沒抬,只從鼻腔里輕輕哼出一聲,他放下綢緞,隨意地揮了揮手:
“徐掌柜,你只管去辦便是。我知道這綢緞行里的門道,你比爺我清楚,但老爺我自有快銷的法門。”
徐直見東家心意已決,話已至此,哪敢再多言?只得把滿腹的疑慮硬生生咽回肚里,臉上擠出十二分的敬佩笑容,連聲應道:“是是是!東家深謀遠慮,小的愚鈍!小的這就去辦!這就去把庫里那些‘快銷’的綢緞都清點出來,明日一準兒擺得滿滿當當!”說罷,躬身退下,心里卻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
按下綢緞鋪這邊大官人運籌帷幄不表,卻說那清河縣紫石街武大的炊餅鋪子后頭小院里,此刻也透著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喜氣。
武松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穿著西門家的家丁服,腰挎著鑌鐵雪花刀,剛從西門府上值完班回來。他一進門,就見自家大哥武大郎正坐在小凳上,就著夕陽余暉,喜滋滋地翻看著幾張紅紙帖子。
武大那矮小的身子,此刻竟也顯得挺直了幾分,黧黑的臉上泛著紅光,嘴角咧到了耳根。“大哥,看甚好物事?歡喜成這般模樣??”武松放下刀,倒了碗涼茶咕咚咚灌下。
“哎呀!二郎回來了!”武大聞聲抬頭,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忙不迭地揚著手里的帖子,“看!看!都是媒婆送來的!你大哥我,如今也成了香餑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