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大官人青云路到手
群穿金戴銀的誥命夫人堆里,原也有幾個(gè)和林太太一般,是守了寡、空了房的。
內(nèi)中一個(gè)最是心直口快的,眼見著那男子,只覺得一股子熱氣直沖頂門心,喉嚨里“咕咚”咽了口饞涎,竟把不住舌頭,脫口便道:“哎喲!你這‘通家之好’,生得倒真是……怪俊朗!還帶著股子說不出的邪氣勁兒!”
話一出口,才驚覺失言,慌忙拿團(tuán)扇掩了半張臉,臊得耳根子都燒紅了。
平日里最愛拿腔作調(diào)、互相擠兌的這群誥命夫人,此刻竟沒一個(gè)笑話她!
一個(gè)個(gè)都像被那話頭勾了魂兒去,眼風(fēng)兒齊刷刷、黏糊糊地,全釘在正微笑坦然面對全場目光的西門大官人身上。
這群誥命夫人,瞧著綾羅綢緞裹著,珠光寶氣罩著,內(nèi)里卻多是久曠之身,如那旱久了的田地,渴得冒煙兒。
如今見了這盤兒亮、條兒順、眉梢眼角還掛著幾分勾人邪氣的大官人活寶貝,真真是“餓死鬼不嫌粥稀,禿子不罵光頭”——大家伙兒都是一個(gè)洞里鉆出來的狐貍,誰還笑話誰饞癆?
這男子的俊,不是那等溫吞水似的斯文,是刀劈斧削般的棱角里,偏生嵌著一雙桃花潭水似的眼,看人時(shí)似笑非笑,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氣!莫說是這群久曠的餓眼婦人,便是那十六七的黃花閨女,怕也架不住!
一時(shí)間,這花廳里暗香浮動(dòng),眼波橫流。
米芾那心尖兒上,何嘗不是有千百只螞蟻在啃噬爬搔!他死死盯著那畫,眼珠子燒得通紅。
這等“匠氣”到骨髓里、卻又暗合天理的奇技,若能參透其法,化入自家那潑墨寫意的胸中丘壑,定能開辟前人未至之境,生出石破天驚的妙韻!
他看著緩緩站住不動(dòng)的西門慶,如見北斗,疾步趨前,深深一揖,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西門慶?西門大官人?大官人!此畫神乎其技,米芾愚魯,觀之如墜五里霧中,百骸俱震而不得其門!萬望大官人……不吝點(diǎn)撥,開我茅塞,指點(diǎn)迷津!”
西門慶微微側(cè)身,目光掃過所有勛貴,避開了米芾的全禮,臉上并無倨傲,只有一種深潭般的平靜。他目光溫潤,看著米芾,輕輕搖了搖頭,那姿態(tài),仿佛師長面對一個(gè)過于急切的學(xué)生。
米芾還道自己不夠誠懇,立時(shí)便要屈膝行那拜師大禮,口中急道:“米芾愿執(zhí)弟子禮!懇請大官人……”
“元章先生,”西門慶聲音不高,卻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與疏離,側(cè)走一步,躲開了米芾下拜的身形。
“師徒名分,大可不必。”他唇角微揚(yáng),露出一絲極淡、卻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意:“此技雖微末,然其中亦有可觀之理。先生若有意,切磋琢磨,亦是雅事。”
米芾心頭一熱,正待感激涕零,卻見西門慶話鋒一轉(zhuǎn),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平靜無波地凝視著他,緩緩道:“久聞先生珍藏有《蜀素帖》一卷,書風(fēng)超邁,神采飛揚(yáng)。某雖不才,亦心向往之,常恨無緣一睹真容……不知先生可愿割愛。”
米芾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蜀素帖》!那是他心血熔鑄,幾同性命的至寶!一股剜心剔骨般的劇痛瞬間攫住了他。
可那畫面上詭譎精準(zhǔn)的線條、那以“減法”營造的光影、那前所未見的觀察與表達(dá)法門……如同浩瀚星空,瞬間填滿了他的識海,令他神魂顛倒。
“請!”米芾閉目一瞬,再睜開時(shí),眼中已是一片決然的清明,斬釘截鐵,聲音竟意外地平穩(wěn)下來。心頭雖痛如刀絞,念頭卻無比清晰:
《蜀素帖》乃死物,縱是心頭至愛,亦能復(fù)書!胸中丘壑,腕底風(fēng)云,他日猶可再造!可這窺見“真如”的無上法門……此機(jī)若失,必成畢生之憾,萬劫不復(fù)!
“先生雅量。”西門慶微微頷首,臉上并無得色,依舊是那副溫潤如玉、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只是應(yīng)允了一件尋常小事。
林太太何等乖覺!
眼見著西門慶成了滿堂的北斗,她心尖兒一轉(zhuǎn),那豐腴的身子便如得了春信的柳枝,款款而動(dòng),一步一搖,如同熟透的果實(shí)墜在枝頭,顫巍巍不聲不響就站到了人群最前頭。
“妾身在此,恭賀大官人今日技驚四座,名動(dòng)京華了!”
西門慶含笑拱手還禮:“太太抬愛,愧不敢當(dāng)。”
林太太卻并未就此退開。她上前半步,那雙水亮的杏眼含著真切的笑意,目光在西門慶與周圍新貴之間輕輕一蕩,仿佛不經(jīng)意地續(x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