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林太太貼心,孟玉樓中計
孟玉樓垂著眼皮兒,慢慢走進屋里。
屏風后頭,丫鬟早就倒好了熱水,水汽蒸騰,白茫茫一片。
孟玉樓解盡了羅衫裙襖,赤條條,滑溜溜,鉆入那盛滿香湯的木桶里。
溫熱的水波兒軟軟地裹上身來,卻暖不化她心口那塊冰。她背倚著桶壁,閉了眼,長睫毛上密密匝匝,沾著水星子。
半晌,她才幽幽睜開眼,目光釘在水面上。水波晃著燭影,映出個模糊的人形兒。
她慢騰騰地,把條右腿兒輕輕抬了起來,直繃繃地架在桶沿上。
只見那腿,自腿根子起,便是一路豐腴下去,卻又在膝彎處收束得緊俏,待到了小腿肚子,又鼓脹起一段渾圓飽滿的曲線,及至腳踝,卻又陡然收得纖細圓巧,真真是該肥處肥,該瘦處瘦!
燭光下,通體沒個突兀,線條兒溜滑得如同匠人拿砂紙細細打磨過百十遍。
她伸出一根蔥管似的指頭,帶著涼氣,輕輕撫過那溫湯也捂不熱的皮肉,從圓巧如珠的腳踝,順著緊繃如弦的小腿線條向上,再滑上那大腿腴潤勾魂的軟肉。
她心里頭那股子酸楚自憐,便如這桶里的水汽,騰騰地往上冒:
“這雙招災惹禍的腿兒……生得這般浪樣,該鼓的鼓,該圓的圓,該細的細,沒一處不勾人魂魄!是福是禍?多少雙賊眼烏珠盯著,多少齷齪心思繞著……恨不能立時撲將上來,把這身皮囊嚼碎了咽下去!”
“偏生在這人吃人的地界,空頂著這副叫人垂涎的肉身子,連自家想守住的那點子念想都護不周全!”
腦中回憶著李員外拍著胸脯子賭咒發誓,甚么“萬事有我”、“我的便是你的”,嘴里吐出的盡是滾燙的好話。
話里話外,豪氣干云,仿佛她孟玉樓離了他這根金大腿,便只合該在那爛泥塘里打滾,活該被那群潑皮無賴嚼得骨頭渣都不剩
她面上只得擠出幾分溫順感激,心窩子里卻像揣著塊三九天的凍豆腐,非但沒一絲暖氣,反倒膩歪得慌,直往外冒寒氣兒。
那男人越是把話拍得山響,她心里越是像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慌。
說甚么遮風擋雨,千般萬般地照應,倒不如那西門大官人實實在在地談斤論兩,白花花的銀子擺到桌面上,叫她心里落個安穩!
真依著她本心,誰稀罕他這施舍似的“照應”?好似她離了男人就活該餓死凍斃一般!
她孟玉樓生來就不是那沒骨頭的藤蘿,離了樹就癱軟的貨!即便是亡夫在時,家里的一切和那布莊不都是自己打點的。
若老天爺肯開一線生路,她寧愿自家挺直了腰桿子,做個頂門立戶、自家掙飯吃、自家掌著錢串子的硬氣女人!
這念頭一起,心窩子里便像燒起了一把火
前些日子聽來的京城傳聞,不期然就翻騰上心頭:
那“曹婆肉餅”攤子前,每日里隊伍排得比長龍還長,油鍋滋啦啦響得半條街人喉頭滾動,香氣勾魂!
那曹婆子不也是個死了漢子的寡婦,憑一手好灶上功夫和一張利嘴、潑天膽量,硬是把個風吹日曬的路邊攤,做成了響當當的金字招牌!錢匣子塞得滿滿當當。
還有那“王小姑酒店”,雖地方不大,卻因酒醇菜鮮、待客爽利,引得多少浮浪子弟、斯文客商流連忘返,王小姑也是個寡婦,人家不照樣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腰包鼓脹?
更別提那石老婆子!一個婦道人家,竟有那等眼力見兒和潑天膽識,專在京城里低進高出,倒騰那磚頭瓦塊的房產買賣,生生攢下了潑天的富貴!穿的是綾羅綢緞,使喚的是丫頭小廝,好不氣派!
還有那傳得神乎其神的語嫣夫人!
美貌如仙子一般,聽說連大理國那金枝玉葉的王孫公子巴巴兒地求她,她都眼皮子不撩一下,硬是嫁進了那破落的姑蘇慕容家!
漢子得了失心瘋死去后,竟生生憑一己之力撐起了恁大的場面!坐著高頭大船,來往那大理國和姑蘇城,販運的都是些兩地的奇珍!手底下仆役如云,呼來喝去,那才是真真的富貴自在,神仙般的日子!
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寡婦!她們行,偏生我孟玉樓就不行?自己守著亡夫撇下的綢緞鋪子,也是起早貪黑,苦心巴力地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