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大官人被占便宜
那老鴇子登時癱作一灘稀泥,渾身的骨頭都似被抽了去,眼也直了,嘴也瓢了,好半晌才從牙縫里迸出幾個碎碴子似的字兒:
“不…不敢費(fèi)大官人分毫…這桂姐兒…權(quán)當(dāng)老身孝敬大官人…賠罪…只求…求大官人開開天恩…賞…賞條活路…”她是徹底酥了骨頭,只盼西門慶高抬貴手。
大官人這才收了那砭人肌骨的冷笑,將手中灑金川扇兒虛虛點了點老鴇的肩窩:“哎,媽媽誤會我了,這話好生見外!你我老熟人,爺我在這清河縣地面,最是講理的主兒!強(qiáng)要你的心頭肉,豈不成了那沒王法的強(qiáng)賊?”
說罷,慢條斯理從袖筒里摸出一錠十兩足色的雪花官銀,“鋃鐺”一聲,渾似丟塊破磚爛瓦,摜在老鴇面前地上:
“這十兩頭,權(quán)作定錢。人么,且寄養(yǎng)在你處。好生將養(yǎng)著,該有的規(guī)矩,一樣兒不許短少!過些時日,自有轎馬來抬人。若短了一根頭發(fā)絲兒…”他話音一頓,眼中寒光陡射,“媽媽,你是明白人,須曉得爺?shù)氖侄?。?/p>
老鴇子瞅著地上那錠在濁泥湯子里兀自閃著寒光的銀子,一顆心早被砸了個透心涼窟窿。十兩…連個零頭也湊不上!
這哪里是買人?分明是明火執(zhí)仗的強(qiáng)搶!還要她倒貼米糧白養(yǎng)著!可她敢從牙縫里迸出半個“不”字么?只得擠出一絲比哭還喪氣的笑,叩頭蟲兒似的謝道:“謝…謝大官人恩典…”
那本該是麗春院用來和京城兩大花魁一爭高下,打響名號的李桂姐躲在屋后板壁根下,尖著耳朵,將屋里頭一字不漏聽了個真真切切。
她心頭登時如滾油烹火,喜得渾身骨頭都輕了四兩,小手緊緊攥著汗巾兒,暗道:“姑媽啊姑媽,休怪侄女心狠!橫豎大官人遲遲不肯娶你進(jìn)門,眼里也揉不進(jìn)你這粒沙子了?!?/p>
“那西門大宅里空出來的那些主房,總歸要有個體面人兒去填房!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便宜了外頭那些野花,倒不如把這潑天的富貴,順?biāo)浦?,落在侄女我身上!?/p>
心下想著再去練習(xí)自小學(xué)的伺候男人的本事,定要早日扶上正位才好。
房內(nèi)。
西門大官人假意撣了撣袍袖上本無的灰塵,眼皮子也懶得再撩地上那如喪考妣的老鴇和失魂落魄的李嬌兒,對眾幫閑潑皮一揮手:“走!”
眾人簇?fù)碇鏖T慶,帶著一身沖天酒氣煞氣,吆五喝六,大搖大擺撞出房門,來在麗春院那朱漆大門前。
西門大官人忽地立住腳,眼風(fēng)掃過應(yīng)伯爵、謝希大、常時節(jié)一干心腹幫閑,嘴角扯出了然的笑。他略勾了勾手指頭,幾個幫閑便立時諂笑著圍攏上來,擠作一團(tuán)。
西門慶壓低了嗓門,眼中算計,咬著牙根低低切切吩咐道:“方才那王三官兒,雖然放了。然則…此事豈能善罷?你幾個,去辦件勾當(dāng)…”如此這般,切切叮嚀了一番。
應(yīng)伯爵聽罷,那兩只綠豆小眼登時放出賊亮的光,猛一拍大腿,咧開一嘴七顛八倒的黃板牙,嘿嘿笑道:
“我的親哥!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這等營生,正是俺兄弟幾個的拿手好戲!這起子破落戶,祖墳上冒過青煙,如今只剩個空殼兒,偏把那不值半文錢的名聲臉面,看得比他娘的狗命根子還金貴!”
謝希大也擠眉弄眼,獰笑著接口:“著啊!堵著他府門,把他祖宗八代從墳里罵得跳起來,那滋味兒,可比剜他的心肝還毒!管保叫他王招宣府那兩扇朱紅大門,三年不敢開正門接日頭!臊也臊死他!”
常時節(jié)、祝實念幾個也紛紛拍著胸脯,賭咒發(fā)愿:“哥哥放心!俺們輪番上陣,再拉上些閑漢潑皮、三姑六婆,便是天上下刀子落雹子,也絕不停歇一日!定要罵得他府里耗子都不敢打洞!”
唯有那花子虛,悄悄縮在人堆后頭,方才打人他不敢伸手,如今這般堵著門潑婦似的謾罵,他花家在這清河縣也算有頭有臉,實在拉不下這張面皮去做這等下作勾當(dāng)。
想起還有不少的酒菜沒吃完,新叫的粉頭也還在等候,拔腿偷偷跑回了房間去。
西門慶剛打麗春院里鉆出來,騎在馬上,被那穿堂風(fēng)一激,酒勁上來腦袋里暈乎乎。
身后跟著玳安和平安倆人一左一右護(hù)著馬兒。
馬蹄子“嘚嘚”踩著青石板路,慢吞吞晃悠悠到了自家那條巷口。
路過隔壁花子虛家那黑漆大門時,檐下掛著的那對昏黃風(fēng)燈,猛地飄出一股子甜膩膩的脂粉香!
“大官人留步~~~”一聲嬌滴滴的呼喚,那聲音像浸了蜜的楊梅,甜中帶酸,尾音打著旋兒往大官人耳朵眼兒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