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低了嗓子,眼神卻帶著不容喘息的嚴厲:“我的兒!天大的體面前頭!你立刻快馬趕在縣尊前頭,給我滾去西門府上候著!一應賀禮,自有管家隨后送去!要緊的是你這個人,這份心!”
第161章西門府上潑天體面
她站起身來,走到王三官跟前,壓低了幾分聲音,眼神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記住了,我的兒!到了西門府上,你是義子,是晚輩!天大的恩典面前,禮數萬萬不可錯!見了你大娘吳月娘,要行大禮!”
“接旨的時候,給我老老實實、恭恭敬敬,不能跪在后頭,更不能跪在前頭,緊緊跪在你那大娘身后第二個位置!頭要磕得響!心意要顯得誠!明白沒有?”
王三官被老娘這一番疾言厲色說得心頭一凜,忙不迭點頭:“是是是,兒子明白!兒子這就去!”
看著兒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林太太臉上那層歡喜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滿目的空落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楚。她慢慢踱回榻邊,身子卻像是沒了骨頭,軟軟地滑坐下去。
可惜啊……可惜!這圣旨……這潑天的風光體面,不是落在她這堂堂王招宣府!那接旨的也不是她林太太!這份榮光,終究是落在了那吳月娘的頭上!
她端起桌上微涼的茶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瓷壁,眼神飄向窗外,不知落在何處。可轉念間,心底又幽幽地泛起一絲隱秘的得意和暖流。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翻騰起那蝕骨銷魂的光景來,自己像條無骨的蛇兒般纏在官人那壯碩滾燙的身子上。嬌聲浪語地喚著:“親爹爹……好爹爹……你且說說,是奴好,還是你家里那個月娘好?”那冤家笑道:“當然是你好,又軟又綿又浪!”
林太太想著那情景,想著男人那斬釘截鐵的回答,臉上不由得飛起兩片紅云,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一直染到了耳根。方才那股子酸澀,竟被這滾燙的回憶沖淡了不少。
“哼!”她輕輕哼了一聲,指尖用力捏緊了茶盞,眼中重新燃起一股子不服輸的的斗志。吳月娘占了個名分又如何?
自己這身子,這手段,才是他心頭真正的肉!定要把這“親爹爹”的心,拿捏得鐵桶一般,死死拴在她這王招宣府的銷金帳里、紅羅被底!叫他離不得半步!
卻說這麗春院里,雖則李桂姐被大官人西門慶“寄存”在此,那老虔婆看在白花花銀子的份上,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飯倒也不敢克扣。
然則,這“不敢缺”的吃喝,并不意味著她會讓這小蹄子舒坦半分,更休提指派下人伺候!
此刻,李桂姐正蜷在后院風口處,那口冰涼刺骨的石井旁,賣力地搓洗著自己換下的幾件貼身小衣。
她可是老鴇下了血本、照著與京城“四大艷姬”爭鋒的路子調教出來的尖兒貨!
如今雖落魄在這冰冷后院搓洗衣裳,那份被苦難磋磨卻尚未凋盡的絕色,依舊如明珠蒙塵,刺得人眼疼心顫。
一張鵝蛋臉兒,原本是瑩潤如玉、吹彈得破的,如今被冷風一激,倒顯出幾分異樣的蒼白來,偏又在凍僵的腮邊透出兩抹不自然的薄紅,倒像是雪地里碾碎了兩瓣殘梅,凄艷得扎眼。
時近冬來,井水寒似鐵。她那十根原本蔥管兒似的纖纖玉指,早已凍得通紅腫脹,如同水里撈出的胡蘿卜,指節處甚至裂開了幾道血口子。
一陣冷風卷著枯葉掃過,她打了個寒噤,把凍僵的手湊到嘴邊呵了呵氣,那點微薄的熱氣瞬間消散在寒風里。
她咬了咬牙,起身想去廚下討一瓢熱水兌兌。誰知剛走到廚房門口,那幾個慣會看老鴇眼色行事的幫廚婆子、粗使丫頭,便互相遞個眼色,嘴角撇著冷笑。
一個婆子陰陽怪氣道:“哎喲,桂姐兒,這熱水可是燒著給前頭貴客泡茶、姑娘們梳洗用的!你當是白來的柴火?要熱水?自己個兒燒去呀!”
李桂姐身子一僵,臉上血色褪盡,卻只是默默低下頭,一聲不吭地轉身往回走。
李嬌兒裹著一件花襖走了過來,看著李桂姐那副狼狽模樣,臉上露出一絲憐憫。
李嬌兒湊近了,壓低聲音,帶著一股子過來人的腔調,
“我的傻姐兒,還洗這些勞什子作甚?聽姑姑一句肺腑之言,趁早多算計算計自家后路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