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因為自己遲遲沒有和她圓房,才讓她如此不安?
在這個年代的農村,夫妻圓房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更是這個婚姻是否牢固的象征。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對女方來說是最大的不確定和不尊重。她會不會是覺得,自己不碰她,就是為將來回城抽身做準備?所以才用那種話來試探自己,或者說,是自暴-自棄?
想到這里,顧長庚的心揪成了一團。他覺得自己真是**,只想著遵守家里的規矩,卻忽略了她作為一個新嫁娘最敏感、最脆弱的內心。
其實,早在領證的第二天,他就已經寫了信寄回京市的家里,將自己結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父母。信里,他懇請父母能盡快來一趟,見見他的妻子,也正式地完成這門婚事。算算時間,這幾天就該有回信了,或許父母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他本想等父母到了,三書六禮,該補的都補上,讓他們熱熱鬧-鬧、名正言順地喝了那杯祝福酒,再行周公之禮,給她一個完整的、受雙方家庭祝福的開始。
可現在看來,自己的堅持,反而成了讓她誤會和不安的根源。
災禍?傳統?跟她的心安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黑暗中,他悄無聲息地朝林晚秋的方向挪了挪。
林晚秋正緊繃著身體裝睡,忽然感覺到身后的熱源在靠近。她心里一驚,身體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
他想干什么?
一只溫熱干燥的大手,帶著一絲猶豫和試探,輕輕地、緩緩地伸進了她的被窩。那只手沒有亂動,只是小心翼翼地,隔著一層薄薄的秋衣,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燙,帶著常年干活磨出的薄繭,摩挲著她的手背,仿佛在傳遞著某種無聲的安慰和承諾。
“晚秋,”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沙啞和不易察-覺的緊張,“別怕,我不會走的。”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的保證還不夠,又補充道:“我已經給家里寫了信,告訴他們我結婚了。我爹娘……他們很快就會過來。等他們到了,我們就……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說完,他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氣:“如果你還是不放心……那規矩……不守也罷。”
林晚秋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怕的不是他走,是怕他不走啊!還有,他父母要來?!那她還怎么參加高考?還怎么走?!
這男人是榆木腦袋嗎?聽不懂人話?
一股被誤解的惱怒、計劃被打亂的煩躁以及被侵犯領地的抗拒瞬間沖上了她的頭頂。她幾乎是本能反應,猛地一抽手,同時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將他那只作亂的手給推出了被窩。
“別碰我!”她的聲音又冷又硬,帶著毫不掩飾的排斥。
顧長庚的手被推了出去,停在半空中,僵住了。
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他能聽見自己心臟“咚、咚”的跳動聲,一下比一下沉重。他把自己的打算全盤托出,甚至豁出去了,寧愿違背家規,承擔所謂的“災禍”,也想給她一份安心。可他得到的,卻是她如此決絕的拒絕。
黑暗中,林晚秋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了。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她索性將錯就錯,翻了個身,用后背對著他,拉緊了自己的被子,擺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
土炕的另一邊,長久的沉默之后,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近乎嘆息的呼吸聲。
顧長庚緩緩地收回了自己那只無處安放的手,默默地躺了回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茫然。
這一夜,兩人再無交流。
一尺之隔,仿佛隔著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