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賞賜?那不過是鏡花水月!江南的秋租?王子騰自己的開銷窟窿恐怕都填不滿,還能有余錢還賈府?
王夫人的心如同墜入冰窖,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她深知這筆錢若是不出,不僅徹底得罪了這位位高權重的兄長,更可能真的影響到宮里的元春。可若出了…賈府本就搖搖欲墜的根基,恐怕又要被狠狠挖掉一大塊!
王夫人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嘴角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勉強擠出笑容:“大哥哥…說的是。”
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娘娘在宮里…確是不易。家里…家里再難,大哥哥這里周轉不開,我們…我們做妹妹的,也不能袖手旁觀。”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迫自己把后面的話說完:“大哥哥放心。我…我回去就想法子,總…總要讓那江南的奇石,順順當當入了宮,博得官家歡心…才是正經。”
王子騰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好。我就知道二妹妹最是顧全大局,深明大義。”
王夫人只覺得那“顧全大局,深明大義”八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上。她垂下眼簾,不敢再看王子騰,只低低地應了聲:“是…全憑大哥哥做主。”
第二日,西門府。
那排場,真真是清河縣開天辟地頭一遭!
天剛蒙蒙亮,西門府那兩扇平日里就氣派非凡的黑漆大門便已洞開,門楣上懸著簇新的大紅綢花,兩溜兒猩猩氈一直鋪到街心。幾十個青衣小帽、扎著紅腰帶的健仆,垂手侍立在階前階下,一個個腰桿挺得筆直,眼神卻忍不住往那流水般涌來的車轎上瞟。
請帖是玳安平安帶著一群小廝連夜撒出去的,不止清河縣里上得了臺面的富戶、鄉紳、衙門里的頭頭腦腦,就連鄰近州府有些頭臉的官商,也都收到了西門大官人燙金描紅、帶著沉水香氣的帖子。
帖子寫得極有講究,只道是“蒙小王招宣大人不棄,屈尊下顧,結為通家之好。略備薄酌,恭請光臨”。語焉不詳,卻更引得人抓心撓肝地好奇。
不到巳時初刻,西門府門前的大街已被各色車馬轎子堵得水泄不通。頂馬、跟班、挑著禮擔的挑夫,吆喝聲、馬嘶聲、轎夫報號聲,混作一團,比那正月里的廟會還熱鬧十倍。
街坊四鄰都擠在巷口探頭探腦,指指點點:
“瞧瞧!那是提刑所夏大人的轎子!”
“快看快看!王公公的轎子來了!”
“哎喲喂,那不是周守備府上的管家?連守備大人都派人來道賀了?”
“這西門大官人…了不得了!真真了不得了!”
“還有縣尊大人的師爺也來了!”
府內更是另一番天地。正廳、穿堂、后花園里搭起的彩棚,幾十張紫檀、花梨的八仙桌鋪排開來,上面早已是碗碟羅列,銀壺玉盞,映著日頭閃閃發光。
廚下灶火日夜不息。孫雪娥大聲吆喝:“給我都仔細點,今日來的都是清河縣頂頂一流的大人們,稍有閃失,仔細你們的皮,逐出府去。”
煎炒烹炸的香氣混著酒香、果香、脂粉香,濃得化不開。唱曲的粉頭、彈弦子的清客相公,在廊下、亭角咿咿呀呀地調著嗓子,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然而,今日這滿堂賓客,無論身份多貴重,帶來的賀禮多稀罕,眼神都忍不住地往那主座上瞟。主座之上,西門大官人一身簇新的華袍玉帶滿面紅光,志得意滿,正端著赤金酒盞。
那王三官,小王招宣,站在西門大官人身邊。
這位郡王之后,此刻卻穿著一身低調的寶藍直裰,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甚至帶著幾分謙恭的笑意,正微微側身,聽著西門慶說話。偶爾西門慶舉杯,他便立刻雙手捧起自己的酒杯,姿態放得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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