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書香傳家,家基根深才是萬年基業!”賈母喘了口氣,眼神疲憊而深遠:
“我賈家只需要小心謹慎低調行事,便能保上數代吃喝不愁,就已經足以,哪有永遠的帝王江山,又哪來永遠的世家勛貴。依仗王子騰那是飲鴆止渴!”
“我倒寧愿寶玉隨了他父親政兒,雖迂腐些,不通世務,到底守著圣賢書,走正途科甲。縱使家業凋零,做個清寒讀書人,守著祖塋祭田,清清白白傳下去,也好過被這些豺狼虎豹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你看東府珍哥兒,一味高樂,把個寧國府都翻過來了,能有什么好結果?這才是敗家的根本!”
她聲音越發低沉:“她王家人早看透了我屬意玉兒!她怕什么?怕寶玉娶了玉兒,我這老婆子把私房體己都貼補了玉兒!”
“怕我賈家有你的幫襯,她王家再難插手!所以才急吼吼地把她那外甥女薛寶釵弄進弄進府長住!什么‘金玉良緣’?那金鎖的來歷,誰說得清?不過是王家姊妹倆弄的鬼!”
“連我打發個伶俐丫頭晴雯給寶玉,就為占住他身邊第一等通房的位置,將來好給玉兒幫手……這事她都容不下!打量我不知道她背地里怎么嫌晴雯‘狐媚’、‘輕狂’?無非是想把她王家的丫頭塞進來罷了!”
“這是要連寶玉房里都變成她王家的地盤,想徹底把這賈府,連皮帶骨,一口吞進她王家的肚腸里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還沒死呢!”
“你不知道,如今我們這。哼!”賈母又是一聲冷笑:
“艱難?何止艱難!外頭看著架子沒倒,內囊早盡上來了!祖宗留下的田莊莊子、古董體己,這些年叫誰掏空了去?”
“她那好侄女鳳丫頭,更是脂粉隊里的英雄,殺伐決斷,放貸取利、包攬訴訟、克扣月例,哪一樁不是把銀子往她王家搬?周瑞家的、來旺媳婦這些陪房,哪個不是王家的耳目心腹?盤根錯節,早把這府邸蛀空了!”
賈母胸口起伏,眼中寒光迸射:
“我活著,仗著這點老臉祖宗余蔭,她們還不敢掀了屋頂!等我咽了氣,你再看!這敕造的國公府第,怕是要改姓了‘王’!”
第134章賈府明槍暗箭
“賈赦媳婦木頭似的,賈珍只知高樂,媳婦小戶人家,賈蓉更不成器,竟然還死在那勾欄之地!!!政兒是個書呆子,管不了內宅!到那時,寶玉、環兒、蘭兒這些正經賈家血脈,只怕連立足之地都沒了!”
賈母說完,咳嗽幾句,又提起黛玉和寶玉的親事,聲音逐漸放緩和,輕聲說道:
“如海!你方才說什么高攀?真正糊涂啊!你且捫心想想,玉兒是何等金尊玉貴的身份?你林家,世代列侯!你是蘭臺寺大夫,是前科的探花,欽點的巡鹽御史!清清白白的詩書簪纓之族,祖上受過皇封的!”
“敏兒是我榮國府嫡出的千金小姐,金尊玉貴養大的!玉兒身上流的是賈林兩家最尊貴的血!她是侯門千金、探花嫡女、國公府的外孫女!這身份,滿京城里數數,有幾人及得上?”
“你再看看我們賈家!寧榮二公,開國功臣,敕造國公府的門第!玉兒配寶玉,是門當戶對,是親上加親,是珠聯璧合!何來‘高攀’二字?寶玉娶玉兒,那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林如海坐在下首黃花梨木椅上,他聽著賈母的話,微微欠身,聲音溫和卻帶著底線:“老太太慈心,為玉兒計深遠,如海感激不盡。憑老太太做主便是。只是…”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賈母,目光清明,“玉兒畢竟大了,性子也強。最后終身落于何處,總還要她自己點頭才算圓滿。強扭的瓜…終究不甜。”
賈母點頭笑道:“你放心!我雖是個老糊涂了,可也不是那等拿著棒槌認作針的糊涂長輩!我把玉兒接來,把寶玉也拘在身邊,為的是什么?”
她環視著滿堂的富貴氣象,金玉滿堂,卻掩不住一絲遲暮的涼意,嘆道:“還不是望著他們水到渠成的事兒!?”
話鋒至此,賈母臉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帶著又不得不吐的郁結:
“誰讓我賈家…自己不爭氣啊!”這五個字,像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千斤重量。
“敬哥兒!可世襲了“威烈將軍”的爵位,還是乙卯科進士,本該是賈家的中流砥柱。本該是頂門立戶、光耀門楣的當家人!”
“你看看他…成日里躲在玄真觀搗鼓些什么?燒丹煉汞,求仙問道!把個偌大的寧國府,丟給珍哥兒那個不成器的混賬東西…”
她胸口起伏,顯然氣得不輕,“生生把個武勛鼎食之家,弄成了神棍窩、娼寮院!祖宗的臉,都讓他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