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傻杵著作甚?過來,陪爹吃兩口!”
玳安嚇得一哆嗦,連連擺手,身子往后縮:“哎喲我的親爹!折殺小的了!哪有跟大爹一桌端碗的道理?您老慢用,小的……小的候著就行!”他眼巴巴瞅著那松鼠魚,喉結(jié)上下滾動(dòng)。
西門慶也懶得跟他掰扯,順手抄起桌上一個(gè)盛湯用的海碗,不由分說,把火腿、魚肉、豆腐羹嘩啦啦撥拉了小半碗進(jìn)去,又扣上一大勺白米飯,往桌角一推:
“喏,一邊吃去!!”
“謝大爹!”玳安如蒙大赦,捧著那沉甸甸、香噴噴的海碗,蹲到門邊腳踏上,也顧不得燙,狼吞虎咽起來,吃得滿嘴流油,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倆核桃。
主仆二人剛扒拉沒幾口,酒菜的熱乎氣兒還沒散盡——
“咿——呀————!!!”
一聲凄厲尖銳、如同夜梟啼哭又似鬼魅索命的怪叫,毫無征兆地從后院方向猛地刺破寂靜,直扎人耳膜!
“咳!咳咳咳——!”正埋頭猛吃的玳安猝不及防,一口飯噎在嗓子眼,嗆得他面紅耳赤,眼珠子暴突!
他魂飛魄散,連滾帶爬撲到西門慶腳邊,死死抱住西門慶的腿,聲音都變了調(diào):
“爹!親爹!快……快跑!有鬼!有鬼啊!小的……小的早說了!這種妖精似的女人留男人過夜,準(zhǔn)沒安好心!這宅子……這宅子定是荒墳野冢改的!里頭住著專吸男人精血的女鬼!幻化成美人樣來害人!”
西門慶也被那怪聲驚得一怔,待聽清玳安這不著調(diào)的胡吣,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他掄起手里的象牙筷,“啪”地一聲狠狠抽在玳安腦門子上:“嚎喪呢!這是李行首在后院吊嗓子,練聲開腔!懂不懂?這叫‘裂帛穿云’!值錢的玩意兒!”
玳安捂著火辣辣的腦門,被罵得一愣一愣的。那“女鬼”的尖嘯聲果然又?jǐn)嗬m(xù)響了幾聲,雖依舊高亢刺耳,細(xì)聽之下,似乎……好像……真有點(diǎn)抑揚(yáng)頓挫的腔調(diào)?
他臊眉耷眼地爬起來,嘴里兀自嘟囔:“練……練聲?這動(dòng)靜……比殺豬還瘆人……”
西門慶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滾去收拾!沒得壞了老子興致!”
不久后。
那伶俐丫鬟應(yīng)聲又進(jìn)來,見到西門大官人已然收拾好,不見昨日狼狽醉酒樣。
端端正正戴了一頂墨色錦緞的四方平定巾,那巾角棱線分明,襯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膛越發(fā)軒昂。
身上一襲雨過天青色云錦直裰,料子細(xì)膩柔滑如春水,行走間隱有流光浮動(dòng),貴氣逼人。
腰間束著一條羊脂白玉帶,玉質(zhì)溫潤生光,恰到好處地勒出他魁梧挺拔的身形,既顯富貴,又不失儒雅氣度。
竟似含著三分春水,七分邪氣的桃花,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端的是俊朗風(fēng)流,邪魅勾人——正是風(fēng)月場中最能撩撥女兒心弦的那一款,端的是殺人揉心!
眼兒一亮,抿嘴一笑,眼波流轉(zhuǎn):“西門大官人吃的可還舒心?”
大官人抱拳微微欠身道:
“承蒙關(guān)照,酒醇菜美,賓至如歸,西門慶感激不盡。叨擾貴宅,深覺不安,正欲當(dāng)面向李行首致謝。”
丫鬟被他看得心頭一跳,臉上笑意更深,側(cè)身讓開道路,做了個(gè)萬福:
“大官人客氣了。小姐正在后園相候,請(qǐng)隨奴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