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武松拳出清河,扈三娘來訪
那來保聽得大官人這般說,嚇得魂不附體,撲通又跪在泥水里,磕頭如搗蒜,急急分辯道:“大爹明鑒!小的……小的豈敢瞞哄爹!那王六兒的漢子韓道國,是個沒囊沒氣的貨!”
“他……他早已知曉,已是默許了的!小的每次去,那韓道國便尋個由頭,或是買酒,或是訪友,早早地躲了出去,把個門戶倒讓與小的!”
“他……他自家婆娘能勾搭上西門府上得臉的管事,他面上雖不說,心里……心里只怕是歡喜的!”
“王六兒家窮得耗子進門都要含著眼淚出去,漢子韓道國又是個沒甚本事、只會在街上幫閑混日子的,小的略施些銀錢,替他賃了這破屋,又時常接濟些米糧,他兩口子便如同得了活命符一般!那韓道國,自家婆娘得了好處,他反覺著臉上有光,巴不得小的常去呢!”
西門大官人聽了,只拿腳尖虛點了一下跪著的來保,淡淡道:“即是如此,你這狗才倒也算不得強占民婦。起來吧,地上腌臜。”
來保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垂手侍立,大氣也不敢出。
西門慶略一沉吟,想起正事,便道:“既起來了,正好有樁事體交你去辦。聽著,你這些日子別的也不用去做,去尋摸些身家清白,根腳干凈的孩兒,最好是沒爹沒娘、無牽無掛的孤兒,不拘青壯或少年,要體格健壯些的。”
“尋著了,不必帶回府里,徑直送到清河團練史大人營里去,史大人自然明白用處,也自然會問他們是否愿意,你也不必多問。”
來保一聽是正經差事,連忙躬身應道:“小的明白!爹放心,這等事小的最是熟稔,定辦得妥妥帖帖!”
西門慶見他領會,也不再多言,只道:“嗯,去吧,仔細著辦!”說罷,轉身對玳安道:“牽馬來,去鋪子里瞧瞧。”
主仆二人翻身上馬,離了這腌臜破巷。
卻說巷口拐角墻根底下,那韓道國如同縮頭烏龜也似,賊眉鼠眼地探出半張蠟黃臉來,眼見著西門大官人并玳安、來保三人潑喇喇騎馬絕塵而去,這才長長吁了口氣,如同卸了千斤重的磨盤,脊梁骨也仿佛軟了幾分。
他跐著腳后跟,貓著腰,輕手輕腳如同做賊一般溜回那來保租的院門前,推開那扇吱呀作響、虛掩著的破門板子,泥鰍也似閃身鉆進去,又慌忙將那朽木門閂插了個死緊。
王六兒正歪在炕沿上,對著面昏蒙蒙、人影兒都照不清爽的銅鏡,拿唾沫星子重新抿她那被揉搓得散亂了的鬢角。
見韓道國賊也似地溜蹭進來,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
韓道國搓著兩只油漬麻花的手,涎著臉湊上前,哈著腰,壓低了破鑼嗓子,問道:“我的親娘!方才……方才大官人那尊神……沒……沒驚擾咱家姐兒吧?”他指的是女兒韓愛姐。
王六兒對著鏡子,頭也不回,撇著嘴道:“瞧你那副沒脊梁骨的慫樣!我早支使她到里屋炕上描花刺繡去了,耳提面命不許探頭探腦,這女兒到一直乖巧,聽咱們的話,也算天爺賜福了!”
她說著,蹙著眉,一只手用力按著后腰,“哎喲喂”一聲:“這腰……酸得像是要斷了筋!”
韓道國一聽,如同得了圣旨,堆起滿臉諂笑,猴急地轉到她身后,兩只糙手便狗顛兒似的在王六兒腰眼上揉搓捶打起來,手法熟練,顯然千錘百煉:
“我的活菩薩!娘子可受苦了!快坐穩當,漢子給你好生松泛松泛!”
王六兒由著他賣力,身子軟塌塌地靠著,閉著眼哼哼唧唧享受了片刻,才慢條斯理、拉長了聲兒說道:“方才我送那來大管家出去時,特意提了句,說這身子骨不濟事,腰酸背痛的……”
韓道國手腳不停問道:“他老怎么說?”
王六兒嘴角勾起一絲微笑,睜開眼,乜斜著鏡子里丈夫那張窩囊臉:“他拍著胸脯說‘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趕明兒老子就買個伶俐的小丫頭片子來,專一給你捶腰捏腿、端茶倒水!’”
“我的活祖宗!”韓道國喜得屁滾尿流,手上如同得了神力,揉搓得越發賣命,“我的親親好娘子!可算盼到云開見月明了!你跟了我這沒腳蟹,真真是:黃柏樹下彈琴——苦中作樂!吃了多少苦頭,一絲兒福也未曾多享。”
“這些年你給我生養了愛姐,又屎一把尿一把把她拉扯大,我這沒用的夯貨,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也難讓你們娘倆過幾天舒坦日子……如今能有個丫頭伺候你,我這心里……我這心里才稍安些!”
王六兒聽著,從鼻孔里“嗯”了一聲,算是領了他的情。忽又想起方才巷中情景,對著鏡子里那張尚存幾分風韻的臉蛋兒左照右照,抬手扶了扶鬢邊那朵半舊的絨花,酸溜溜、恨恨地說道:
“方才……西門大官人就在巷子里戳著,你是沒瞧見,那通身的氣派!我故意把那胸脯子挺得高高的,眼風兒也遞過去三五個,怎奈……人家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怕是拿老娘當那路邊的爛泥巴,看都懶得看一眼!”
韓道國聞言,手上力道不由重了幾分,帶著幾分認命又夾著討好的口吻說道:
“嗐!我的親娘祖奶奶!你也不想想那西門大官人是何等樣人?清河縣里咳嗽一聲,四城八鄉都要打哆嗦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