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官趕緊朝著月娘咚咚咚又是三個磕頭。
廳內一片“父慈子孝”、“家和萬事興”的景象,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林太太眼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她眼波流轉,對王三官柔聲道:
“我兒,今日拜了干爹是天大的喜事,可莫要得意忘形。前日先生布置的功課可溫習了?莫要在此貪玩,早些回去,把今日拜見干爹的感悟,好好寫上一篇策論文章,明日呈給先生看,也讓先生知道干爹對你的期許。”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既顯家教,又抬高了西門慶。
王三官本就對著西門大官人畏懼如虎,巴不得早些脫身,聞言立刻起身,向西門慶和月娘告退。西門慶自然點頭應允,又吩咐小廝好生送“小少爺”回府。
待王三官一走,林太太嘆了口氣:“這孽障!妾身日夜懸心。原指望他讀書上進,光耀門楣。誰承想他整日里只知在外胡撞,結交些不三不四的浮浪子弟,眠花宿柳,賭錢吃酒,把個好好的家聲都敗壞了!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又不知怎么管束,說深了不是,說淺了也不是,真真是愁煞人也!”說罷,又長吁短嘆起來。
大官人笑道:“三官這孩子,人物是極好的,只是少年心性,少了些羈絆。這樣好辦,他如今身上既有了個虛銜,也算是個有根基的人了。若想收他的心,倒也不難。”
“常言道,‘成家立業’。三官這般年紀,血氣方剛,在外頭胡鬧,多半是屋里頭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拘管著。”
“橫豎他如今也有了這身分名頭,我會替他在京城里物色一個好人家女兒,門當戶對,娶過門來做個正頭娘子。少年人有了家室,知道要臉面、顧前程,自然就安分許多了。太太以為如何?”
林太太一聽此言,愁容頓掃,眼中放出光來,千絲萬緒纏這眼前的‘親爹爹’恨不得入他懷里,只是礙于月娘在場,喜道:
“哎呀!我的大官人!真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這話再對也沒有了!妾身日夜焦愁,只道是沒法子,若得大官人費心,替這小孽障在京中尋一門好親事,有個賢惠媳婦拘管著他,妾身這顆心可就放到肚子里了!”
說完后臉上的笑容更添了幾分嬌媚,眼波兒如同浸了蜜糖般黏在大官人身上,聲音也放得又軟又糯:
“大官人…今日這府上處處新奇,妾身方才進來時,只覺眼睛都不夠用了。尤其是后頭那園子,影影綽綽瞧著景致極好…不知…不知大官人可否有暇,帶妾身略略看看?也好讓妾身長長見識,回去我那陋室,也好學著布置一二。”
西門大官人聽了林太太這一番話,心下早已明鏡也似。他面上堆著笑,口中應承著,沒有拒絕。
自己花了這么多精力吞了這招宣府,就不能簡單算了。
這招宣府雖是個空架子,到底掛著王家的名頭,是塊現成的招牌。如今既將這府里母子盡籠絡在掌中,豈能只當個尋常玩物,白添個拖累?
須得將它當作個鳳凰巢穴,好生經營起來才是正理!借他王家的舊枝兒,攀上東京的新貴,結一門硬挺的姻親,方是長久之計。
想到這里。
大官人哈哈一笑,順勢站起身來:“這有何難?林太太既有雅興,我自當奉陪。月娘,你且在此歇息,我陪林太太去園子里轉轉。”他這話是對月娘說,眼神卻只落在林太太那含情帶俏的臉上。
月娘站起身來笑吟吟稱是,唯有金蓮兒一對媚目瞪得溜圓。
終是按捺不住,湊到月娘跟前,壓低了自己那嗲嗲嗓子:
“大娘,你聽聽!‘參觀府邸’?呸!哄鬼呢!一個俏寡婦上門,府里有甚好‘參觀’的?我看哪,分明是那老沒廉恥的,仗著幾分殘花敗柳的姿色,霸住了老爺,勾引到她那繡房里,干那沒天日的勾當去了!什么干爹干兒,不過是她搶老爺的幌子!再這么下去,只怕那招宣府倒成了爹的第二個外宅了!咱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讓那老淫婦得了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