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眾女兒心思,朝堂風(fēng)云
她作為恪守禮法的寡婦,本不該對描寫這等描摹枕席溫存,夫妻親昵的詞句大加贊賞,但這句“尋常”蘊含的普遍人生況味,讓她實在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激蕩。
又是羨慕,又是向往,又是羞澀!
像只鐵爪子,生生攥住了她的心肝五臟,由不得她不喊出來!
探春聽得心頭突突亂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在小腹里竄。她強自端坐著,指尖卻狠狠掐進了掌心,才沒讓自己失態(tài)。
那點子素日里引以為傲的閨閣儀態(tài),被這詞里活色生香的描摹沖得七零八落。
她清了清嗓子,可那聲音還是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暗啞,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妙!妙絕!寶姐姐!這詞是何人手筆?前句寫景蕭瑟,已見功底,后句敘事言情,更是神來之筆!‘侍藥’、‘呵暖’、‘推拿’、‘嗅香’,四組動作,層層遞進,將那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與情難自禁的愛戀寫得如在眼前!”
她邊說著怎么也卻也掩不住眼中的驚艷與觸動。
她心中卻道:“這一層壓著一層,把個情郎伺候情人時,那份子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的熱乎勁兒,還有那……那借著由頭挨挨蹭蹭、偷香竊玉的浪蕩心思,寫得活靈活現(xiàn),就跟趴在人家床頭瞧見了似的!”
探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躁動說道:“最狠的是最后那句‘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平平淡淡七個字,卻像柄千斤重錘,‘咣當(dāng)’一聲,把前頭描畫的那些個被窩里暖烘烘的溫存,全砸成了冰渣子!”
“這才是殺人不見血!好!好一個大巧若拙!好一個大哀無痕!我……服了!”
她嘴上說著“服了”,眼底那懷春少女的心子被撩撥起的驚艷與搖蕩酥麻,卻怎么也掩不住。
湘云早已聽得癡了,此刻才回過神來,激動得跳了起來,拍手笑道:“哎呀呀!寶姐姐!你這詞可真是……可真是說到人心窩子里去了!這‘推拿輕嗅女兒香’!我的天爺!臊死個人了!嘖嘖嘖”
她臉微微泛紅,帶著幾分嬌憨與直率,“雖是閨閣私語,卻寫得這般光明正大,情意綿綿!最絕的是最后那句!可不是么?”
“人在福中不知福,等失去了才曉得寶貴!這道理人人都懂,可這七個字說出來,怎么就讓人心尖兒都跟著顫呢?好!好得緊!比那些個一味堆砌辭藻的強百倍!”
惜春年紀尚小,對男女情愛體會不深,一頭懵懂,只知道點頭。
迎春也難得地主動點頭,低聲道:“情真意切,感人肺腑?!?/p>
王熙鳳雖然平日里潑辣爽利,此刻也被這詞中描繪的夫妻情態(tài)深深觸動。她想到自己與賈璉,也曾有過新婚燕爾的甜蜜,如今隔著房子睡。
莫說哪些詩中的親熱了,夫妻二人只剩算計與爭吵。
那句“當(dāng)時只道是尋?!?,像根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她臉上慣常的笑容淡去了,用團扇半掩著面,難得地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寶丫頭這詞……是個有心的。那‘推拿’、‘嗅香’……倒也是夫妻間實在的體己話。最后這句。”
她嘴角扯出一絲譏誚,不知是笑別人還是笑自己,“最后這句‘尋?!歉薰穷^的錐子!扎得人透心涼!唉……”這一聲“唉”,竟破天荒地透出點認命的灰敗來。
秦可卿那病懨懨的身子猛地一顫,像被燒紅的烙鐵燙著了脊梁骨!那“侍藥”二字,鬼使神差地竟把她拽回了清河縣那間熏著濃重藥氣、卻又夾雜著男人味道的屋子!
還有觀音庵佛像眼皮子底下,那男人滾燙的鼻息噴在她頸窩里,死命嗅著她身上那股子帶汗意的“女兒香”!當(dāng)時只覺得臊得慌,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此刻被這詞兒一勾,竟像陳年的燒刀子,猛地在她小腹里燒了起來!
這躺著被喂藥的婦人,似乎就成了她自己么?!那詞里描畫的“推拿”、“嗅香”……一幕幕全成了活生生的、帶著她自個兒體溫和羞恥的圖景!
她只覺得連腳趾頭都羞恥地蜷縮起來,心里頭有個聲音在尖聲咒罵自己:“秦可卿!你個下流坯子!病得只剩半口氣了,已經(jīng)是個寡婦人了還想著這些腌臜事!真真是個……真真是個天生。天生的放蕩!”
想到這里可卿拼命的晃著像腦袋,想要把那個讓自己感覺到放蕩的男人晃出去。
遠處的林黛玉一時間愣住了,縱然心高氣傲,才情絕世,此刻也不得不被這闕詞中蘊含的深沉情感與人生至理所震撼。
那“侍藥呵湯”、“推拿嗅香”的細節(jié),描繪的是她從未經(jīng)歷過卻或許在心底隱秘向往過的塵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