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見面,別說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沈婉晴也不會放半個屁。
她問這個只不過想早點知道毓朗平時打賞花錢是個什么路數?,F在知道了,只覺得前路又更加暗淡了幾分,這么大手大腳的,這府里花錢也忒沒數了。
不過此刻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入了正院沈婉晴整個人就立馬緊繃起來,今兒這事對自己來說本質上不是見婆婆和婆家人,而是見日后很長一段時間的老板和上司。
別的不說,光是頭上這兩層婆婆和一個嬸娘,要是處理得不好別人難受不難受不好說,自己肯定好過不到哪里去。
毓朗是長房長孫,兩人進屋時正房里人都已經到齊了。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佟佳氏穿戴雍容又鮮亮。石青色松鶴紋襯衣外邊套著一件緙絲萬字不斷頭的對襟坎肩,袖口處又翻出兩寸大紅亮緞,沿邊一道金絲回紋,一看就是為了毓朗這個長孫娶妻認真打扮過的。
倒是坐在佟佳氏身旁兩側的婦人各有各的不對勁,下首右邊的婦人看上去年紀不大,頂多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著一身銀紅色襯衣搭配玫瑰紫繡牡丹的褂子,頭上戴著鈿子滿是點翠,十足一個富家太太的模樣。
下首左邊的婦人看上去年長些,一身深藍色四合云紋的襯衣配上同色系的氅衣,沉得如同一口深潭,袖口翻出來的素綾只沿邊繡了一道絳紫的回字紋。
手里捻著長串佛珠,看不出是什么質地,但一定是日日拿在手里念的,那溫潤的光澤看得沈婉晴眼紅。自己就差了這份耐心,買的串兒全扔家里落灰,也不知道自己來了這兒,那些東西要便宜了誰。
看這坐次和年紀,此人一定是原主的婆婆鈕祜祿氏。出身跟溫僖貴妃同族,她的曾祖父跟溫僖貴妃的祖父是親兄弟,溫僖貴妃這一支為第八子,鈕祜祿氏這一支為長子。
鈕祜祿氏出身不低,瑪法陳泰曾為定西大將軍戰死沙場,阿瑪馬爾塞任西安將軍,駐防西北。鈕祜祿氏在家中排行第二,親娘雖是姨娘,但從小在瑪法和老太太院子里長大。
后來家里給定下的親事,額爾赫身為帥顏保的長子,成親之前就已經入了侍衛處任三等侍衛,論前途絕算不上不好。
只是誰也沒想到帥顏保不是個長壽的,還不到四十五就走了。這就罷了,家里到底還有額爾赫這個長子頂門立戶,一家子都覺得再過幾年,赫舍里這一支又能重新威風起來。
可人掙不過命,給帥顏保守的三年孝還沒過完,額爾赫也死了。他這一死幾乎帶走了鈕祜祿氏大半的生氣。要不是辦完喪事才發現自己肚子里還有個遺腹子,恐怕她也撐不過來。
撐過來了,卻只有一半的魂。這一半魂能支撐著鈕祜祿氏活著,看著幾個孩子,但更多的她就沒那個心勁兒了。
哪怕這會兒是新媳婦進門,她也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一眼就能讓人看穿她的無力和倦怠。
沈婉晴沒忍住又偷偷往兩人身上打量了一眼,大概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果然年輕的那個是二房的嬸子舒穆祿氏,她阿瑪也是正黃旗內世管佐領,她和赫奕的親事就是八旗旗人間最門當戶對的那一種,跟毓朗和沈婉晴的截然相反。
頭一次見家中長輩,沈婉晴要給長輩依次敬茶。鈕祜祿氏身側還坐著一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小姑娘,和乖巧挨著小姑娘坐著的更小的男娃兒。
這是毓朗的一妹一弟,妹妹還有兩個月就該過九歲生日了,弟弟今年虛歲五歲,便是放在眼下這個成年早成家也早的世道,都還是兩個小孩子。
一個小一個更小,原本覺得自己倒霉加倒霉沈婉晴,一下子就懶得再抱怨怎么穿越也沒穿越個好點兒的人家。這樣的一家子,毓朗沒有資格拒絕二房搬回來。
幾個小孩兒都很懂禮數,等沈婉晴這個大嫂給長輩敬過茶,便依次站起身來給沈婉晴行禮請安。
沈婉晴是長嫂,按理自是當得起幾個小姑子小叔子的請安。但是此刻沈婉晴腦子里又突然閃回過一個片段,是原主的娘徐氏在前天晚上,原主要嫁出門的前一天,去她屋子里絮絮叨叨說過的很多話。
話很多很雜,當娘的恨不得一個晚上就把她這輩子所有為人處世的道理辦法都教給女兒。其中有一件就是一再叮囑原主,進了赫舍里家不要自持長嫂的身份。
雖說已經入關幾十年了,但滿軍旗和漢軍旗之間還是有差別。如今雖然在八旗內,滿軍旗和漢軍旗結姻親成婚的人越來越多,可赫舍里家到底跟元后同出一脈。
說句大不敬的話,論關系輩分毓朗還是如今太子的族叔。嫁去這樣的人家怎么算都是沈家高攀了,千萬不要端著架子。
徐氏這話自有她的道理,可惜沈婉晴天生不是個多聽話的人。讓她裝乖巧可以,讓她伏低做小萬萬不行。
沈婉晴作為長嫂穩穩受了赫舍里兩房幾個小姑子小叔子的禮,這才把禮數回過去。
新婦進門要給家里上下所有人都準備見面禮,一屋子人互相行禮請安過后,沈婉晴朝身后的春纖和秋紋看了一眼,沒多會兒就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抬著箱子進來。
進婆家的見面禮,可不像沈婉晴以為的送個繡袋荷包做兩雙鞋就能‘表了心意’的,這些東西依著身份和規矩早就準備好的,差一點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