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憶往昔!洪武大帝定賦稅!
宮殿里面,氣氛沉重。
朱高熾與朱雄英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向老朱。
他們深知,朱元璋作為開國皇帝,對士紳階層的態度極為復雜。
一方面,他需要士紳階層的支持,來維護地方治理與社會穩定;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士紳階層的貪婪與腐朽,對其兼并土地、逃避賦稅的行為深惡痛絕。
洪武朝時期,朱元璋便多次打擊貪腐官員與不法士紳,只是受限于當時的條件,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如今,他們提出的賦稅革新,正是要徹底解決這一積弊。但這也意味著,要與天下士紳為敵,面臨的阻力可想而知。
老爺子的態度,對新政的推行至關重要。
過了許久,朱元璋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卻也透著幾分卸下重負般的釋然:“你們能有這份心思,真心為百姓著想,為大明的長遠謀劃,朕心甚慰。”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雙曾掃平天下群雄、震懾朝堂百官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悠遠的追憶,“想當年,咱出身淮西布衣,放過牛、當過和尚、討過飯,親眼見過元廷末年官吏腐敗到了極點,士紳縉紳勾結官府,兼并土地、巧取豪奪,把百姓逼得走投無路。黃河決堤,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狀,朕至今歷歷在目。朕之所以揭竿而起,推翻元朝,建立大明,便是因為看不慣那些士紳豪強與貪官污吏沆瀣一氣,讓天下蒼生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建國之初,大明江山百廢待興,百姓十室九空,田地荒蕪無數?!敝煸暗穆曇魸u漸低沉,帶著幾分創業的艱辛與不易,“咱心里清楚,百姓是江山的根基,而賦稅是王朝的血脈。要讓百姓安居,讓大明穩固,就必須理清田產、規范賦稅,讓士紳承擔應盡的責任,讓百姓免受苛捐雜稅之苦??呻奕f萬沒有想到,這條路,竟如此艱難。”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外,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洪武初年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博弈:“當時的天下士紳,早已形成了盤根錯節的勢力。他們要么是前朝遺老,手握大量田產卻拒不納稅;要么是地方豪強,勾結官吏,隱匿土地,將賦稅負擔全推給貧苦百姓;更有甚者,憑借宗族勢力,私設刑堂,魚肉鄉里,根本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朕要推行稅制改革,理清田產,無異于要從他們嘴里奪食,自然遭到了瘋狂抵制。”
“咱清楚地記得,洪武三年,朕下令推行戶帖制度,要求天下百姓如實申報戶口、田產,官府統一編制戶帖,作為征稅依據??稍t令下達后,各地士紳紛紛抵制,要么虛報田產,把良田說成薄田;要么隱瞞戶口,將佃農、奴仆排除在戶籍之外;更有地方士紳聯合官員,公然銷毀申報文書,煽動百姓抗命。朕震怒之下,下令嚴懲了一批為首的豪強與貪官,斬殺了數十人,才勉強推開戶帖制度的推行。”
說到此處,朱元璋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決絕:“但這僅僅是開始。戶帖雖能理清戶口,卻無法精準掌握田產的具體情況。許多士紳利用田產買賣、繼承等機會,暗中轉移土地,讓官府的登記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為了徹底摸清天下田產,咱精心籌備了多年,在洪武十四年下令編制黃冊,以戶為單位,詳細記錄每戶的人口、田產、賦稅等信息,每十年一更造;又在洪武二十年下令編制魚鱗圖冊,逐塊丈量田畝,繪制圖形,標注田主、四至、面積、等級,作為征收田賦的依據?!?/p>
第779章憶往昔!洪武大帝定賦稅!
“你們可知,編制這戶帖、黃冊與魚鱗圖冊,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朱元璋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激動,“咱從戶部、刑部抽調了數千名官員,又從國子監選拔了上萬名學子,分赴全國各地??蛇@些官員與學子,剛到地方,便遭到了士紳勢力的百般阻撓。有的士紳故意刁難,不給丈量工具,不提供食宿;有的士紳暗中買通學子,讓他們篡改數據;更有甚者,雇傭亡命之徒,襲擊清丈隊伍,殺害朝廷官員?!?/p>
“洪武二十二年,江南松江府的士紳聯合起來,煽動百姓圍攻清丈官署,殺害了三名主事官員,燒毀了已編制好的魚鱗圖冊初稿!咱得知消息后,龍顏大怒,當即派信國公湯和率軍前往鎮壓,將為首的七名士紳斬首示眾,抄沒其全部家產,這才震懾了江南的士紳勢力??杉幢闳绱耍杂胁簧偈考澷\心不死,繼續暗中作梗?!?/p>
朱元璋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滄桑:“為了確保黃冊與魚鱗圖冊的準確性,朕親自制定了嚴苛的律法:凡虛報田產、隱瞞戶口者,杖責八十,流放三千里;凡勾結士紳、篡改數據者,斬立決;凡阻撓清丈、殺害官員者,誅九族。朕前后斬殺了上千名違規的士紳與官員,流放了數萬人,才終于在洪武二十六年,完成了天下黃冊與魚鱗圖冊的編制。”
“那時候,咱以為,有了戶帖、黃冊與魚鱗圖冊這三件法寶,大明的賦稅根基便穩固了,士紳再也無法逃避賦稅,百姓也能安居樂業?!敝煸暗恼Z氣中帶著一絲失望,“可朕終究還是低估了士紳勢力的頑固。朕在位時,憑借雷霆手段,還能壓制住他們的氣焰。可朕禪位后,隨著時間的推移,朝廷的律法漸漸松弛,地方官員與士紳再次勾結起來,黃冊與魚鱗圖冊多年未曾更新,田產買賣、繼承、兼并的變動無人記錄,士紳隱匿田產、逃避賦稅的現象死灰復燃,甚至比洪武初年更加嚴重?!?/p>
這一點是無可避免的。
朱高熾與朱雄英心里面都明白。
因為老朱是從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殺伐果斷的開國帝王,憑借鐵腕手段掃平群雄、定鼎天下,對貪官污吏與不法士紳的懲治更是毫不手軟。
洪武年間,他推行嚴刑峻法,剝皮實草、株連九族的刑罰震懾朝野,無論是開國功勛還是地方縉紳,但凡觸犯律法、貪贓枉法,皆難逃雷霆追責。
空印案、郭桓案等大案中,數萬官員士紳伏法,朝堂幾度為之一空,這種鐵血手腕讓群臣百官對他的畏懼深入骨髓,即便多年過去,提及洪武舊事,仍有不少人噤若寒蟬。
而新帝朱標則截然不同,他自幼師從宋濂等大儒,深受儒家仁政思想熏陶,是出了名的寬厚仁慈。
監國理政期間,他屢次勸諫老朱寬宥刑罰、體恤民情,為不少官員減免罪責;登基之后,更是廢除苛法、輕徭薄賦,對待群臣以禮相待,即便有人犯錯,也多以教化為主、懲罰為輔。
這種寬柔的執政風格,與老朱的鐵血形成鮮明對比,也讓百官逐漸放下了洪武年間的惶恐,卻也讓部分士紳與官員生出了僥幸之心,認為新帝仁厚,或許會對既得利益群體網開一面。
正是這種帝王風格的差異,使得老朱當年能以雷霆手段壓制士紳阻力、奠定賦稅根基,而朱標即位后寬省刑獄,推行新政萬象更新,地方官員士紳當然會蠢蠢欲動,再次勾結在一起貪腐受賄。
這一點從一開始便已注定,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