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日,十余家官設糧鋪的門板被磨得發亮,補貨的馬車剛卸下糧袋,轉眼就被搶購一空。
老嫗當掉了陪嫁的銀簪,壯漢抵押了祖傳的銅壺,就連平日里最節儉的教書先生,也咬著牙變賣了滿架藏書。
有人攥著賣田契換來的碎銀,在糧鋪外守了整夜,通紅的眼眶里只剩瘋狂“給我留袋米!我家孩子三天沒吃東西了!”
不知何時,暗巷里開始流傳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耳語。茶館的說書人驚堂木一拍,繪聲繪色描述著城外的煉獄景象“楊柳青的河水漂著尸體,活著的人啃樹皮充饑,甚至……”臺下茶客們倒抽冷氣,手中的茶碗在桌上磕出清脆的響聲。
街頭巷尾,三五人群聚竊語,有人煞有介事地比劃“我表弟親眼看見,靜海縣的流民拖家帶口往這邊來了,少說也有上萬人!”
謠言如同瘟疫般蔓延,每個版本都帶著令人戰栗的細節。
有人說流民們已吃光了沿途村落,如今正朝著天津衛蜂擁而來;有人斷言官府定會停售官糧,將救命的糧食拿去賑濟災民。
更可怕的傳言像毒蛇般鉆入人心——等流民吃光官倉,就會攻破城門,到時候城里的百姓,都是待宰的羔羊。
這些流言像精心編織的羅網,絲絲縷縷都緊扣著百姓最深處的恐懼。
官倉的存糧確實撐不過二十天,而流民一旦涌入,官府又怎能坐視不理?
更令人絕望的是,就算官倉的糧食傾巢而出,又如何喂得飽數以萬計的饑民?
當糧食耗盡,餓紅了眼的流民,真會放過城里的富庶人家嗎?
恐慌如野火燎原,迅速吞噬了整座城池。綢緞莊緊鎖店門,將存糧深埋地窖;當鋪里擠滿了典當財物的百姓,掌柜的壓低價錢,趁機牟利;平日里和睦的鄰里,為了幾斤糧食反目成仇,拳腳相向。
夜幕降臨時,街巷里再不見行人,唯有寒風裹挾著不知真假的傳聞,在空蕩蕩的屋檐下回蕩。
城門樓的陰影里,幾個頭戴氈帽的漢子交頭接耳。
他們的棉襖補丁摞補丁,卻遮不住腰間鼓鼓囊囊的短刀。
其中一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王老爺說了,今兒再掀幾場架,城里就得亂成一鍋粥!”
話音未落,街角突然傳來哭喊聲——幾個流民打扮的人沖進排隊人群,搶奪婦人懷中的糧袋。
尖叫聲、咒罵聲、棍棒相撞的悶響瞬間炸開,有人抄起路邊的石墩子,有人撕扯著對方的頭發往墻上撞,鮮紅的血跡順著斑駁的城墻往下淌。
一大早,卓敬便急沖沖趕到工業區向朱高熾稟報,城里糧鋪接連出現踩踏事件,已致使三十余百姓受傷。
排隊買糧的人太多,人群聚集擁擠之下,很容易發生踩踏事件,更別提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流血沖突事件更是層出不窮。
另外就是,城內治安已現亂象,不知從哪里混進幾股盜匪,趁著百姓購糧聚集,故意尋釁滋事,挑起矛盾,繼而發生斗毆甚至械斗。
不僅如此,城里幾家殷實富戶也被盜匪闖入,搶掠了許多錢財后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