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天津衛(wèi)的街巷已被黑壓壓的人群填滿。
十多處官設(shè)糧鋪前,隊伍蜿蜒如龍,一眼望不到盡頭。
人們攥著皺巴巴的銅錢,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渾濁的眼神里寫滿焦慮與不安。
隨著糧商們卷糧出逃,這座北方城鎮(zhèn)瞬間陷入恐慌。
平日里精明的百姓心里都有本賬,他們太清楚官倉的底細了——區(qū)區(qū)二十余日存糧,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二十天后怎么辦?
這個問題像塊巨石,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糧鋪木門剛吱呀開啟,人群便如潮水般涌去。有人被擠得撞在墻上,悶哼聲被淹沒在嘈雜聲中;有人的草鞋被踩掉,赤腳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
六旬老嫗攥著僅有的幾文錢,在人潮中艱難挪動,她知道,這是全家最后的希望。
“聽說城外已經(jīng)餓殍滿地了!”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消息,像瘟疫般迅速蔓延。
茶館里的說書人添油加醋地講述著流民易子相食的慘狀,聽得眾人臉色煞白。
謠言越傳越邪乎,有人說數(shù)十萬流民正朝天津涌來,官府定會停售官糧,轉(zhuǎn)而賑濟災(zāi)民。
如此一來,城里百姓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涌向了糧鋪。
糧鋪前的青石地磚被踩得發(fā)亮,不知多少雙草鞋、布鞋在此反復(fù)摩擦,磨出層層細密的白灰。
婦人們將襁褓頂在肩頭,用褪色的粗布緊緊裹住,生怕孩子被推搡的人潮擠落;老漢們拄著棗木拐杖,佝僂的脊背在人堆里時隱時現(xiàn),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糧鋪木門上那道窄窄的縫隙,仿佛那是通往生路的唯一缺口。
城內(nèi)糧鋪出現(xiàn)了搶購潮,百姓們拿出了畢生的積蓄,有的甚至借錢,典當(dāng),換到錢后便日夜等候在糧鋪外。
“開倉了!”一聲沙啞的呼喊劃破死寂。瞬間,人群如煮沸的滾水般沸騰起來。
門板吱呀作響的聲音被此起彼伏的推搡聲淹沒,有人被擠得貼在墻上,喉間發(fā)出痛苦的嗚咽;有人的布鞋被踩掉,赤腳踩在碎瓷片上,鮮血立刻染紅了青石板。
六十八歲的李阿婆攥著幾枚銅錢,在人潮中被撞得東倒西歪,懷中裝著全家救命糧的陶罐“啪”地碎裂,米糠混著塵土散落在地。
她跪在地上拼命扒拉,指縫里塞滿泥沙,渾濁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空無一物的掌心。
糧鋪的算盤珠子晝夜不息,撥出的卻是絕望的聲響。
短短幾日,十余家官設(shè)糧鋪的門板被磨得發(fā)亮,補貨的馬車剛卸下糧袋,轉(zhuǎn)眼就被搶購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