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鳴玉到死沒見過家人,也就談不上介懷他們沾光,始終十分懷念,第一錦說的都是她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小時候的家。
皇帝一輩子沒機會體驗尋常人家的生活,倒覺得第一錦說的有趣,如在眼前,聲音悅耳,心無旁騖的,看得出是一個沒有心機城府,天真爛漫的人,很是清新。宮人想家是常有的事,哭也是難免,不過皇帝總是既要又要的,第一錦不哭,好像也不難受,他又忍不住問:“不想家嗎?”
第一錦笑著含羞帶怯看了他一眼,聲音低了下來:“臣妾進宮后,總被姑姑們照顧提點,進了椒房殿,還被皇后娘娘看中,能有福伺候陛下,想家自然是想的,可……可在宮里也很好。”
很顯然,經過昨天一夜,第一錦已經對皇帝情根深種,滿心滿眼都是他。
這倒也合乎常理,又讓皇帝身心舒暢。小美人仰慕地奉上滿心的柔情,日夜期盼自己的寵愛,這多正常啊?至于娘家,她得寵了,自然會惠及家人。
最希望全世界都貪圖富貴的人,當然是權貴,只有如此,他們才會對掌握著權力的自己趨之若鶩,想盡辦法取悅。皇帝倒也不摳門,對于一心一意對自己的女人,總有些優待,于是就道:“好好在宮里,有你光耀門楣,再見家人的一天。”
雖然默許了把第一錦的孩子抱給皇后養,但她要是足夠好,皇帝也不介意多寵愛,給位份,讓她多生幾個孩子留在身邊。
這種上位者心態,第一錦摸得透透的,自然是滿懷歡喜與柔情地直接撲進皇帝懷里道謝,又膩歪片刻,這才送皇帝離開。
以后的事自然不會按照皇后的設想來,這次該第一錦說了算。
蘇鳴玉首次侍寢就獲封才人,皇后的心情喜憂參半。
她當然知道這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但卻不想要,又忍不住覺得皇帝還是在乎自己的,對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不管怎么說,別人是賓館,她還是家,正妻皇后,就是不一樣。
區區五品才人,只是大選入宮的妃嬪最低的,在皇后眼中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親手給丈夫送了個女人,皇后又忍不住覺得憋屈。以她的性格,實在是不想吃虧,可是以她的觀念,又不得不當菩薩,著實是內心糾結痛苦。
第一錦來的早,很顯然沒在長生殿耽誤時間,皇帝宸衷獨斷,內宮也不了解具體的細節,皇后沒想過第一錦和皇帝一夜安眠,早晨還有空順手一撈,心情好了許多。總算她知道好歹,雖然不聰明但忠心,而不是一當了嬪妃就忘本,到底知道誰才是主子,靠得住。
皇后和顏悅色接見了第一錦,照例賞賜了新人,又明里暗里灌輸了不少君恩如流水的失寵焦慮,順手把第一錦安排了在了無主的漪瀾殿。
那里距離椒房殿近,第一錦很滿意:“那就多謝皇后娘娘,臣妾日后一定常來椒房殿侍奉娘娘。”
背靠皇后,能省去許多麻煩,第一錦打定主意,這輩子不要獨立行走。
漪瀾殿前后兩進,面闊五間,遍植花木,因為靠近椒房殿,也等于靠近皇宮中軸線,各方面都相當好。若不是皇帝后宮人少,這里也不會無人居住。這就是皇后地位穩固,貴妃得寵多年的后宮生態具象化,底下的人除了分貴妃剩下那點寵,就只有當透明人。
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尤其這里又不搞宮斗,只有高高在上的壓榨。
第一錦被安排在后面的東配殿,由于是唯一的主子,占了整個空間。正中的明間平日吃飯待客,西邊燕居,東邊是臥室,左右兩側還有耳房,拿來當倉庫。
她是被珍珠送來的。雖然彼此地位有差,但珍珠仍舊是皇后身邊最風光的宮人,對著第一錦不用客氣。對方顯然也有心幫皇后敲打敲打第一錦,一路上接著說明后宮情況的話題,說了不少嬪妃失寵后的絕望生涯。
“別看得寵時風光,一旦失寵,那可真是生不如死,要奴婢說呀,陛下的寵愛固然要緊,可在這后宮里,誰真正屹立不倒,大家也都清楚……”珍珠這小丫頭說話還挺有意思的,表情豐富,語氣生動,比ai說書更抓耳。
第一錦是缺心眼,怎可能受到教育,她只管已讀亂回:“她們運道差,不討陛下喜歡,我可不一樣,我是椒房殿出來,皇后娘娘選中的,我的命才不會那么苦,再說,我還有皇后娘娘呢!”
珍珠氣急:你還想讓皇后娘娘幫你爭不成?好大的臉!
只不過,到底是同一陣營,珍珠也是有見識有素質,不一般的宮女,皇后最信任的心腹,難道還和同為皇后陣營的第一錦拌嘴不成?那成什么了?再說,現在也不是時候。
珍珠惡狠狠地想著,現在皇后還用得著你,等你生了兒子,失寵了,看我怎么對付你!還想利用皇后娘娘,誰給你的臉?到時候一定讓你嘗嘗厲害!
她雖然性格簡單一些,到底是有豐富工作經驗的,一路把第一錦糊弄過來,又和送東西送人陳設布置充實漪瀾殿的尚宮局女官寒暄幾句,這才回去交差。
第一錦終于坐在了漪瀾殿東配殿的明間里,看著一群宮人整整齊齊下拜。
才人有兩大兩小四個宮女,同樣配置的四個太監伺候,這算是她的親團隊。而漪瀾殿作為獨立的宮殿,就算不住人也有負責日常維護,看門護院的人,還有負責管理工作的殿監和掌事宮女。
漪瀾殿的員工,按理說第一錦是沒有資格指揮的,但那不過是明面上。
實際上這些人巴不得上她的船,從此就不是沒有主子的野奴才了,才叫真正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