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正哭得死去活來,猛聽得西門慶問起李桂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抬頭,急急回道:“回…回大官人的話!那…那是嬌兒的親侄女!小人這些年…可是下了血本,傾盡所有,一直送她在京城教坊和‘擷芳樓’跟著名師學藝!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品竹調(diào)絲,樣樣都是頂尖的功夫!前些日子才學成歸來,還是個沒開苞的清倌人!是把她當心頭肉、當未來的花魁娘子養(yǎng)著的!就指著她和京城兩大花魁名樓拼個高低的。”
第94章大打出手
老鴇話未說完,西門慶已輕輕點了點頭,打斷道:“嗯,聽著倒是個伶俐的。還是個清倌兒?好,好。”他手中灑金扇“刷”地展開,輕輕搖動,帶起一絲涼風,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媽媽,你且起來,也別指著了。這個李桂姐,我宅里要了。開個價吧。今日就梳攏。銀子,少不了你的。”
“轟!”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直直劈在李嬌兒頭頂!
她原本還存著一絲微弱的幻想,盼著西門慶念及舊情,或許…或許還有機會…可這“梳攏”、“抬進府里”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心上!
“噗通!”李嬌兒渾身最后一絲力氣被徹底抽干,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的泥人,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軟軟地向后跌坐下去,重重摔在冰冷污穢的地板上!釵環(huán)散落,發(fā)髻歪斜,眼神空洞絕望地望著房梁,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死灰一片。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進那西門府的夢,是徹徹底底,碎成了齏粉,再無半點指望了!
那老鴇李媽媽也愣住了。
聽得西門慶不容置疑地說要“開個價”,心頭如同被剜去一塊肉,可看著西門慶那張似笑非笑、眼底卻寒冰一片的臉,再瞅瞅周圍應伯爵、謝希大等人虎視眈眈、如同要吃人的眼神,哪里還敢抬高價碼?
只得哭喪著臉,硬著頭皮,伸出三根顫抖的手指,聲音帶著十二分的肉疼和試探:“大官人…您…您是懂行的…桂姐兒那是老身傾家蕩產(chǎn)、當祖宗供著養(yǎng)出來的…這…這梳攏的纏頭…還有買斷身份…少說…少說也得五百兩雪花銀…才…才不枉費這些年…”
“五百兩?”老鴇話音未落,應伯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將起來,小眼睛瞪得溜圓,指著老鴇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破口大罵:“我入你親娘祖奶奶的黑心老虔婆!你這是開窯子還是開金礦?五百兩?你當俺親哥哥是冤大頭?這是什么名妓花牌兒?一個沒開苞的黃毛丫頭,也敢要五百兩?信不信爺爺們現(xiàn)在就尋幾捆柴火,一把火點了你這專坑人的賊窩、黑店?把你和這些爛肉賤貨全燒成灰!”
謝希大、常時節(jié)等人也立刻鼓噪起來,擼胳膊挽袖子,眼神兇惡地四下張望,嘴里不干不凈:“對!燒了這黑店!省得再坑人!”“這老豬狗是窮瘋了!心比墨還黑!”“找火鐮!找火絨!灶房在哪?”
作勢就要去尋引火之物,一時間殺氣騰騰,仿佛真要點房子。嚇得老鴇連連揮手。她可知道,這群潑皮無賴厲害并非拳腳,也非污言穢語,厲害就厲害在無根基,無所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什么事都敢做!一把火燒了自己麗春院還真的敢!
有道是:窮漢市井耍無賴,神仙也得讓三分!
老鴇被見那群煞神真要動手放火,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剛剛站起來又重重跪倒,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大官人!活菩薩!開恩啊!三百兩!…不不不!…兩百兩!…就…就當是小人孝敬大官人…賠…賠罪的…只求大官人高抬貴手…給小人留條活路吧…那…那請名師、置行頭、學藝的花費…真真不止三百兩了啊…嗚嗚嗚…”她此刻只想保院子,價錢已經(jīng)一瀉千里。
西門慶心中有數(shù),別的不說就剛才伺候的那段,這李桂姐不但托著甚至小手還在按摩得無比舒爽,讓西門大官人對自己兄弟百般歉意,抱歉怎得沒有早享受,白白耽誤這么些年,那手段必然是花了巨資學來的,這等清倌兒和顏色絕對不止三百兩,碰見豪客翻上幾番都輕易。況且看著李桂姐意猶未盡的模樣,顯然還有更攢勁得伺候手段沒有拿出來。想到這,臉上那絲冷笑依舊未散,反而更添了幾分譏誚。
他微微俯身:“我西門慶若是把你今日如何收了王三官的銀子,如何壞了行院規(guī)矩,把我包下的李嬌兒送去接客,還差點鬧出人命官司…這些‘精彩’事兒,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在清河縣大小勾欄瓦舍、茶樓酒肆說道說道…再請幾個說書的先生,編成新鮮熱辣的段子…你猜猜,你這麗春院…還有沒有客人敢上門?”
“轟!”西門慶這番話,如同五雷轟頂,徹底擊垮了老鴇!她眼前一黑,面如死灰,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連哭嚎都噎在了喉嚨里,只剩下抽氣。名聲!行院的名聲就是命根子!若真被西門慶這樣宣揚出去,麗春院立刻就會變成人人唾棄的“賊窩”、“黑店”,別說李桂姐,就是整座院子都得爛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