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那氣派的黑油大門前,西門大官人,身新做的寶藍(lán)底纏枝蓮紋杭綢直裰,頭戴飄飄巾,腰懸羊脂玉玲瓏雙魚佩,儒雅蘊(yùn)藉,風(fēng)流倜儻,端的是富商儒生氣派。
他遞上名帖,指名道姓要見薛家大爺薛蟠。
不多時(shí),只聽里面一陣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聲,夾雜著粗嘎的笑罵:“哪個不長眼的擋爺?shù)穆罚繚L開滾開!”
第136章進(jìn)府會寶釵,元春晉升
門房小廝慌忙閃開,只見薛蟠如同一座肉山般撞了出來。他今日穿了件大紅遍地金的袍子,愈發(fā)顯得面皮油亮,膀大腰圓,敞著懷,露出里頭蔥綠撒花的汗巾子,一股酒氣混著濃烈的香囊味兒撲面而來。
薛蟠那雙被酒色浸得渾濁的眼睛,一落到西門慶身上,登時(shí)放出光來,如同餓狗見了肉骨頭!他張開雙臂,像頭熊瞎子似的,猛地?fù)鋵⑸蟻恚挥煞终f就給了大官人一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熊抱”!那力道之大,勒得大官人這練家子都覺得肋骨生疼,差點(diǎn)背過氣去。
“哎喲我的親哥哥!西門大官人!可想煞兄弟我了!”薛蟠摟著西門慶,一張油汗涔涔的大臉直往西門慶肩窩里蹭,嘴里噴著酒氣和唾沫星子,
“我的好親哥!你是不知道,自打回了這勞什子京城,兄弟我是度日如年啊!那些個酸文假醋的玩意兒,沒一個對兄弟脾胃!哪有哥哥你爽利痛快?兄弟這心里頭,就跟貓爪子撓似的,日也想,夜也想,就想著哥哥你那……嘿嘿嘿……”
他擠眉弄眼,發(fā)出一串猥瑣至極的笑聲,摟著西門慶的手還不老實(shí)地在他背上用力拍打了幾下。
西門大官人激得他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胳膊。他強(qiáng)忍著不適,費(fèi)力地從薛蟠那鐵箍似的懷抱里掙出半邊身子。
“薛兄弟,久違久違!哥哥我也惦記著你呢!”西門大官人打著哈哈,聲音有點(diǎn)發(fā)干。他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生怕薛蟠再撲上來,“此地不是說話處,兄弟的寶剎在……”
“對對對!瞧我高興的!”薛蟠一拍腦門,震得肥肉亂顫,親熱地?cái)堊∥鏖T慶的肩膀,半拖半拽地就往賈府東南角一處僻靜的院落走去,嘴里兀自絮叨著思念之情,
“哥哥快隨我來!我那院子清凈!好東西備著呢!哥哥你是不知道,有了你之前在清河縣給兄弟的交代,弟弟我在京城這風(fēng)月場子里,可算是揚(yáng)眉吐氣了一回!把那幫平日里眼高于頂、只會吟酸詩唱小曲兒的京城勛貴子弟,全他娘的給比了下去!”
他激動得手舞足蹈,仿佛那“戰(zhàn)場”就在眼前:“哥哥你是沒瞧見!在‘藏香閣’、‘醉仙樓’那些頂頂有名的銷金窟里!兄弟我,嘿!仗著哥哥給的交代,那叫一個威風(fēng)八面!”
“北靜王府的小王爺水溶,郡王家的穆老三,平日里人模狗樣,到了那銷魂帳里,脫了褲子都是銀樣镴槍頭!三五個回合下來就軟腳蝦似的趴窩了!”
“西寧郡王金家那個金二,南安郡王霍家那個霍小五,平日里鼻孔朝天,結(jié)果呢?兄弟我以一敵二!車輪戰(zhàn)!殺得他們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認(rèn)了輸!”
薛蟠猛地一拍胸脯,肥肉亂顫,唾沫橫飛:“可兄弟我呢?嘿!那真是龍精虎猛!一晚上連戰(zhàn)數(shù)場,車輪戰(zhàn)都不在話下!把那幾個頭牌粉頭兒,折騰得人仰馬翻,哭爹喊娘,直喊‘薛大爺饒命’!”
他越說越興奮,仿佛蓋世英雄,臉紅脖子粗地吼道:
“就憑這份真刀真槍的‘本事’!哥哥,你猜怎么著?現(xiàn)在京城里那些頂尖公子哥都服我,那些粉頭兒,提起兄弟我薛大爺,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她們還湊在一塊兒,給兄弟我起了個響當(dāng)當(dāng)、頂呱呱的渾號!她們都叫兄弟——‘肥面金剛杵’!”
“兄弟如此暢快,做哥哥的也為你高興。”西門慶見他這副模樣,話鋒卻是一轉(zhuǎn),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商人的精明探詢道:“只是哥哥此番前來,另有一樁要緊事想打聽打聽。”
薛蟠一愣,拍了拍胸脯:“哥哥且說,沒有弟弟我不知道的!”
他湊近了些,幾乎貼著薛蟠的耳朵,“兄弟在京里,可認(rèn)得……專做鹽引生意的大鹽商?”
薛蟠聞言愣了一愣,茫然地眨巴著那雙小眼睛,肥厚的嘴唇嘟囔著:“鹽商?……鹽引?……”
他擰著粗眉毛,使勁兒想了想,然后很干脆地一搖頭,臉上的橫肉跟著晃蕩,“不認(rèn)得!弟弟我認(rèn)得都是些斗雞走狗、吃喝嫖賭的朋友,誰耐煩認(rèn)得那些滿身銅臭、算計(jì)死人的鹽販子?忒沒意思!”
薛蟠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唾沫橫飛地嚷道:“哎呀!哥哥你問這個干嘛?不過……我雖然不認(rèn)得,但我妹妹寶釵肯定門兒清啊!”
他臉上瞬間又堆滿了得意之色,仿佛妹妹的能耐就是他的本事,
“我們薛家祖上就是皇商,專管著采買進(jìn)貢的!雖說現(xiàn)在……嘿嘿,但那些門路還在!鹽商?那幫人想巴結(jié)內(nèi)務(wù)府、想弄鹽引,都得走這些老皇商的門道!我妹妹打小跟著媽料理這些,心里跟明鏡似的!誰家底子厚,誰家路子野,她準(zhǔn)知道!”
薛蟠越說越興奮,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他騰地站起身,渾身的肉都在激動地顫抖:“哥哥你等著!我這就去把妹妹給你找來!讓她好好跟你說說!你等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