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那通天徹地的手腕,趟趟都能擺平沿途的豺狼虎豹、閻王小鬼,那么,三千張鹽引兌換的鹽在緊俏的銷區,眨眼間就是翻倍的利,幾萬兩雪花銀就能穩穩落袋!
你沒那本事?嘿嘿,那就只能守著這張廢紙干瞪眼,急得抓心撓肝,被這三萬兩的門檻噎死也和林如海半點干系也無。
怎么弄?賣了它?
清河縣那幾個所謂的“鹽商”,不過是些從大鹽梟指縫里撿點殘渣剩飯的玩意!白日里探問行情時,那幾個蠢物連鹽引在榷貨務幾月放一次、不同銷區的差價幾何都說不利索,不過是些搬鹽卸貨的把式,仗著有幾分蠻力,做點散鹽零賣的勾當,能問出什么高深學問來?指望他們吃下這張能兌三千引的“巨單”?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們傾家蕩產也湊不出!
外地大鹽商?自己貿然拿著林如海的批文找上門,這么一大筆錢誰也不會沒有交情就給了出去。自己更不可能沒見銀子入手,就把這官府許可證給了出去。
更何況,自己去哪里認識外地的大鹽商。
“難!難!難!”
這清河縣,終究是池淺王八多,養不出真龍!這張“聚寶盆”,竟生生扔不得,捧不住,真正讓大官人犯了天大的難!
就在他愁腸百結,幾乎要被這無解的困境逼瘋之際,眼前幽暗的燭火光影里,仿佛水波蕩漾,一個身影倏然浮現出來。
她云鬢半偏,粉面含春,一張銀盆也似的團臉,瑩潤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偏生又透出幾分牡丹初綻般的富貴氣象。尤其是那雙眸子,平日里瞧著端莊穩重,水波瀾瀾。
奶團子般白膩的腰腹,圓潤軟腴不見骨感,卻如初春新發的上好白棉,軟糯豐盈,明明式少女卻勾勒出婦人獨有的熟透了的韻致。
自然是薛寶釵!
薛家!
她薛家世代皇商,就算薛家自身不沾鹽務,但三親六故、門生故舊里,說不準就認識吞吐萬金的大鹽梟?即便沒有,以薛家京城的人脈,打聽門路、引薦幾個真正能接得住這“巨單”的人物,還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里大官人一顆心方才沉穩下來。
這京城!看來式非要去一趟不可了!
一則為找到薛家這條通天梯!
二則那來自京城的打劫自己的黑手,也可以探一探。
西門慶正被那鹽引攪得心潮起伏。恰在此時,那厚重的錦簾一掀,帶進一絲深秋的涼氣,只見潘金蓮與香菱,兩個玉人兒,裊裊娜娜地走了進來。
金蓮兒穿了件桃紅潞綢襖兒,下系蔥綠裙,越發襯得今腰肢如柳,媚眼如絲。她手里捧著一個剔紅漆盤,盤中擺著幾樣時令精細茶果:兩枚黃澄澄、皮薄如紙的霜降柿餅,一碟晶瑩剔透、用上好蜂蜜漬透了的金橘蜜餞,還有一碟剛用暖爐烘得松軟噴香的栗粉酥糕。那香氣混合著女兒家的脂粉甜香,頓時沖淡了書房的沉郁。
香菱則捧著一個青花纏枝蓮紋的蓋碗,里頭是新沏的滾熱杏仁茶,奶白色的茶湯上浮著幾粒紅艷艷的枸杞子。她穿得素凈些,一件藕荷色杭綢夾襖,月白綾子裙,低眉順眼,乖嬌嬌,怯生生。
“老爺,”潘金蓮的聲音又軟又糯,“您愁眉苦臉地耗了這半日,仔細傷了神思。奴和香菱揀了幾樣時新果子點心,您且用些,松泛松泛筋骨吧?”她說著,眼波兒在西門慶緊鎖的眉頭上打了個轉,將那漆盤輕輕放在書案一角。
西門慶被那甜香和溫言軟語一沖,緊繃的心神略略松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也罷,難為你們想著。”他目光在柿餅和栗粉糕上掃過,卻并未伸手去取,反而對金蓮道:“去,把爺畫影那套家什拿來,那幾只磨好的炭筆,還有那卷澄心堂紙。”
潘金蓮一聽“畫影”,那桃花瓣似的粉腮上飛起兩朵紅云,咬著水潤的下唇,眼波流轉,帶著三分嬌嗔七分媚態:
“哎喲我的爹爹!您今兒個又要畫奴家哪一處?連著幾日,不是讓奴家斜倚在榻上舉著團扇,就是側臥著抬著腳兒……那腳兒舉得久了,酸軟得緊,腰肢也僵了,夜里都睡不安穩呢!”
她一面說,一面扭著水蛇腰,有意無意地將那裹在桃紅襖子里的飽滿胸脯往西門慶眼前送了送。
西門慶見她這風流情態,心頭那點煩悶也被勾去了幾分,哈哈一笑,伸手在她那渾圓挺翹的臀上擰了一把:“小浪蹄子,就你嬌氣!罷罷罷,今日且饒了你,畫香菱吧。”
“啊?”侍立一旁的香菱聞言,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抬起頭,一張雪白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連那小巧玲瓏的耳垂都染上了胭脂色。
她慌亂地絞著手中的帕子,聲音細若蚊蚋,帶著顫:“老…老爺……香菱粗鄙,姿色平平,哪里…哪里配入老爺的丹青妙筆……老爺還是畫金蓮姐姐吧,姐姐才是神仙般的人物……”
潘金蓮眼珠兒滴溜溜一轉,看著香菱這羞窘模樣,嘴角勾起一抹促狹又嫵媚的笑意。她蓮步輕移,湊到西門慶耳邊,一股帶著暖香的呵氣直鉆進西門慶耳蝸里,聲音壓得極低,卻又故意讓香菱能隱約聽見:“我的爺,您可別看香菱妹子面嫩害羞就小瞧了她。我知道畫哪兒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