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軟中帶硬,棉里藏針,把“等老爺回來”的立場釘得死死的,最后更是將“牢飯”、“板子”、“快刀”的威脅赤裸裸地拋了回去!
錢豹徹底明白了,眼前這個看似溫和念佛的婦人,根本就是嚇不倒!再僵持下去,等那兩個千戶真帶著兵來了,他們這十幾號人,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好!好!好!”錢豹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臉色灰敗,聲音都有些發顫,那是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虛張聲勢,
“西門府上大奶奶果然好手段!好口才!小的……小的今日算是領教了!既然大奶奶執意要等西門大官人回府,那……那小的就回去稟明,且等上幾日!”
他胡亂地拱了拱手,連場面話都說不利索了,“告……告辭!”說罷,再不敢看吳月娘那冰冷的目光,幾乎是踉蹌著轉身,逃也似地快步沖出了正廳。
錢豹狼狽地沖出西門府大門,穿過那群還在與西門府護院家丁緊張對峙的通吃坊打手,徑直走到那輛奢華的朱輪華蓋馬車旁。車窗上厚重的青緞繡金蟒簾子微微掀開一道縫隙。
錢豹彎下腰,對著簾縫,聲音壓得極低:
“爺……小的無能!那婦人……那吳月娘,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抬出提刑所、按察司乃至京里的名頭都唬不住她!”
“她一口咬死要等西門慶回來,還反手就搬出了她的娘家哥哥吳千戶和南營的賀千戶,說小的們是聚眾持械圍堵官紳府邸,要拿人送官!小的……小的實在不敢硬頂了,怕真招來了官兵……”
簾子后面沉默了片刻,一個低沉陰鷙,聽不出喜怒的聲音緩緩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和凝重:“看來這婦人,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不是靠嚇唬就能拿捏的……”
錢豹連連點頭:“是啊爺!她壓根不怕!咱們……咱們恐怕真得等那西門慶回來了?!?/p>
簾后的聲音沉吟了一下,帶著一絲煩躁:“哼!本想趁著西門慶不在,捏個軟柿子,省得麻煩……罷了!走,回去稟東家,看來不給點厲害給這西門府上不行了。”
“是!是!”錢豹如蒙大赦,連忙揮手示意手下,“撤!都撤了!”
通吃坊眾人得了令,雖心有不甘,也只得收起兇相,紛紛爬上馬車或跟在車后。
那輛奢華的馬車調轉車頭,在西門府護院家丁們警惕而鄙夷的目光注視下,灰溜溜地駛離了獅子街,只留下幾道深深的車轍印和一地狼藉的煙塵。
眼見著那輛招搖的馬車并一眾兇徒消失在街角,府門“哐當”一聲重重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惡意。
端坐在正廳上首的吳月娘,緊繃如弓弦的脊背這才緩緩松懈下來。
“果然官人前腳剛離了這清河縣的地界,后腳就有人欺上門來!真真是‘家無主,掃帚顛倒豎’!府里沒了這根主心骨,什么牛鬼蛇神都敢來踩一腳了!”
方才那番硬頂,看似威風凜凜,實則耗了她不少強撐的心力。她一個婦道人家,平日里只管理理內幃,何曾經歷過這等刀光劍影的陣仗?
她定了定神,目光掃過廳內屏息侍立的丫鬟仆婦,又看了看門口垂手站著的來祿等管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日的事,都爛在肚子里!外頭若有人問起,只說是尋常的誤會,早已說開。府里上下,各人只做各人的事,管好自己的嘴!誰要是敢在背后亂嚼舌頭根子,傳些捕風捉影的話出去,休怪我家法無情!”
她特意在“家法無情”四字上加重了語氣,冰冷的眼神讓眾人心頭一凜,紛紛低頭應“是”。
吳月娘揮揮手,眾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她摩挲著冰涼的佛珠,心頭沉甸甸的,只盼著官人能在京中一切順遂,早日歸來。
與此同時的京城。
西門大官人仔細把所有相府的事情和對話復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