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過地上汗如雨下、幾乎要嵌入金磚的玳安,又瞥了一眼旁邊氣息紊亂、如同驚弓之鳥的來保,嘴角似乎牽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玩味的弧度。
剛隨手賞了個管家,若不給這個自報家門的“義子”點甜頭,倒顯得自己這位太師…小氣了?
“嗯…”蔡京喉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沉吟,像是在腦中那本厚厚的“空頭官職簿”上隨意翻檢,“既然是西門顯謨的義子…也當稍作提攜。”他語氣輕飄地如同在安排一個閑差,“這樣吧,賞你個…‘三班借職’的武階,正九品。”
這“三班借職”不過是個在禁軍掛名的虛銜,空耗朝廷俸祿,毫無實權,但終究是塊脫去白身的敲門磚!
玳安聽到“九品”二字,心頭那根繃到極致的弦猛地一松,巨大的虛脫感幾乎讓他癱軟在地,他強撐著就要叩頭謝恩——
蔡京卻又仿佛臨時起意,補充道,語氣依舊隨意得像在吩咐添茶:
“唔…你義父既在山東提刑所理刑,身邊也需個得力臂助。再給你個‘山東巡檢司巡檢’的差遣吧,就在你義父治下當差,也好…歷練歷練。”
巡檢司巡檢!
這雖是正九品的低級武職,主管地方治安、緝捕盜賊,但!這差遣的份量,豈是那虛銜可比?
一個人,是孤零零的巡檢,緝捕幾個毛賊。
一隊人,便可巡守一方治安。
若手下有百十號如狼似虎的“弓手”、“土兵”,那便是能剿匪的實權人物!不亞于軍權!
這簡直是天降洪福!從一個任人驅使的卑微小廝,瞬間躍升為手握實權的朝廷命官!
雖只是九品,卻已在公座上,生生劈開了一席之地!
玳安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狂喜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堤防!巨大的眩暈感讓他眼前發黑,再也按捺不住,額頭帶著風聲狠狠砸向金磚,聲音因極致的激動而扭曲、嘶啞,帶著哭腔卻無比響亮地炸響在殿中:
“謝太師爺天高地厚再造之恩!太師爺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小人玳安,此生此世,愿為太師爺、為義父效犬馬之勞!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咚咚咚!
那沉悶而急促的磕頭聲,如同喪鐘,在這金碧輝煌的殿宇中回蕩不休,刺耳得令人心悸。
“好了,”蔡京似乎被這聒噪攪得有些倦怠,眼皮重新沉重地耷拉下來,像驅趕蒼蠅般隨意揮了揮枯瘦的手,“翟謙,賞他們杯熱茶,打發了吧。”
他最后那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落在那未曾謀面的西門慶身上,丟下一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評語:
“這西門府上…上上下下,倒還算…懂事。”
那“還算懂事”四字,便是對西門慶此番傾盡家財、絞盡腦汁奉上的潑天厚禮,所能得到的、最“體面”的回報了。
翟謙深深一躬,聲音平板無波:“謹遵太師爺吩咐。”隨即冷眼示意如蒙大赦的兩人叩頭謝恩退下。
來保和玳安又如同搗蒜般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才抖抖索索、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籠。
直到殿外凜冽如刀的寒風狠狠抽打在臉上,他們才感覺被攥緊的心臟重新跳動,彼此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殘留的驚悸與狂喜,后背的冷汗早已冰涼刺骨,粘膩地貼在肌膚上。
翟謙翟大管家輕聲說道:“跟我來,我還有事吩咐你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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