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官人實在是高啊!”徐直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深深作揖下去,恨不能五體投地,“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辦,絕不敢有半分差池!定要讓全城百姓都開開眼,見識見識咱們‘云錦天緞’的通天手段和體面!”
西門慶目送徐直那帶著風似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外,廳內一時靜了下來。
他站起身來說道:“喚人來把這兒收拾了,你們各自去吧,我去找你們大娘說些賬目上的事。”
金蓮和香菱倆人行禮說是,一左一右便從側門離去。
香菱垂著粉頸,挪著蓮步,望那書房里蹭去。腳下水磨的青磚地,溜滑得鏡子也似,映著人影兒。兩旁頂天立地的紫檀書架排著,一股子油墨香混著樟木氣,直往人鼻孔里鉆。
這所在,于她便是瑤臺仙境!那些個錦函牙簽的書卷,清客相公們講論詩詞,隨她翻看!
不必去受那漿洗灑掃、粗夯不堪的腌臜氣…無憂無慮沒有責罵…老爺待她,更是與別個不同,方才還那般溫存,手溫溫的烙在她腮上……
想到此節,香菱只覺得腮頰上“轟”地著了火,燒得滾燙。心窩子里恰似揣了個活兔兒,“撲棱棱”亂撞,撞得她心慌意亂。
悄悄兒將個下唇兒咬住,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又甜又酸的滋味兒,混著迷惘涌上心來:老爺這般“疼”我……暖玉溫香地擱在書房里……卻……卻怎地……總不……總不沾身碰我呢?
這念頭才冒尖兒,耳邊“嗡”地一聲,猛地炸開那金蓮兒嚼著瓜子兒,咬著自己耳朵根子,噴著熱烘烘氣兒的私話:“癡丫頭!咱們這等貼肉兒的丫鬟,喚作‘內房丫頭’?那是老爺的‘肉墊兒’!我墊他臥房,你呀……早晚得墊他書房……”
“噯喲!”香菱心底里一聲驚叫,如同被燒紅的針尖兒狠扎了一下,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一股子天大的、雜著怕、臊、還夾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騷動勁兒,猛地攫住了她五臟六腑,氣兒都喘不勻了。慌得她死死埋下頭去,恨不得把那火燒火燎的粉面兒囫圇個兒塞進領窩子里,再不敢容那羞煞人的念頭在腦瓜里存留一星半點。
趕緊不敢再想,打掃書房起來,既然自己沒有別的活,就要把書房打掃得亮堂,讓老爺哪天進來不晦氣。
她打掃完書房桌椅整潔后,便整理起書架上的書冊來,邊整理邊翻著書籍,尤對那些詩冊感興趣。
香菱立在紫檀大書案邊,方才取詩冊時,指尖無意間觸到書格深處一卷硬物。她好奇地撥開幾冊書,見里面放著一軸裱糊極精致的卷子,銀紅絹子裹著,象牙簽頭,系著杏黃絲絳,看著比尋常書卷貴氣許多。
“莫不是老爺珍藏的名家詩冊?”她心下揣度,左右看看無人,便小心翼翼將那卷軸取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書卷特有的墨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暖香。
她解開絲絳,輕輕展開,只見卷首裱綾上用金線盤繞出“閨中雅趣”四字,煞是好看。再往下徐徐展開,香菱臉上的好奇瞬間凝固,繼而“轟”地一下紅透,直燒到耳根頸后!
額間那點天生的、胭脂記般的朱砂痣,平日里只是淡淡一點粉紅,此刻卻因血氣上涌而變得鮮紅欲滴,如同雪地里綻開的一點紅梅,襯得她驚慌失措的小臉越發楚楚可憐。
她那雙水杏似的眸子瞪得溜圓,只一瞬,小巧的鼻尖就沁出細密的汗珠,菱唇微張,急促地喘息著,胸口那尚未完全長開的曲線也跟著急促地起伏。
哪里是什么山水花鳥、名家法書!那絹素之上,竟是用極細密的針法、五色絲線繡出姿態百出的秘戲圖!人物栩栩如生,眉眼傳情,交迭處繡得纖毫畢現,香艷露骨之極!
第116章武大郎娶老婆
香菱如同被烙鐵燙了手,心慌意亂地就想卷起塞回原處。可那畫面太過奇詭震撼,帶著一種禁忌的魔力,她指尖發顫,目光卻像被黏住一般,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恰在此時,軟簾“嘩啦”一響,西門慶高大的身影已踱了進來!
“轟!”她腦中一片空白,羞臊得幾乎暈厥,手忙腳亂地要將卷軸合攏。偏是越急越亂,那絲絳纏在指尖,卷軸“啪嗒”一聲從手中滑落,連帶先前看的那本詩冊也一并被帶翻在地!
香菱嚇得魂飛天外,渾身猛地一哆嗦。如同驚弓之鳥,下意識地就想去踩、去遮掩那攤開在地上的東西,卻已是遲了。她只來得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纖細的身子深深伏下去,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磚,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
單薄的肩頭控制不住地簌簌發抖,連帶著那身藕荷色比甲下的月白挑線裙子都在地上微微顫動。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帶著哭腔:“老、老爺!奴婢……奴婢在看、在看詩冊!請老爺安!”
西門大官人腳步一頓,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書冊和那卷異常精美的繡圖軸子。他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也不叫起,只踱步過去,先彎腰拾起了那本詩冊,封面赫然是《玉臺新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