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爹的話,小的機靈著呢!京城魚龍混雜,光看皮相哪能辨出真章?小的就拿這京城里頂頂難打聽的——那些個隱秘事體,一個個挨著去試他們!”
“哦?隱秘事體?”西門慶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挑,手里銀錠轉得略快了些,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那笑容里摻著三分好奇七分促狹:
“這倒是個新鮮法子,爺我還不知道你肚子里有隱秘事體,那你且說說,拿什么‘隱秘事體’試的?也讓爺…開開眼?”
得了主子這句“開開眼”,玳安那點子得意勁兒再也壓不住,眉飛色舞起來,聲調也拔高了,洋洋自得道:“嗨!這還不簡單?小的就挨個兒問他們——”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宣旨:
“一!‘李行首跟前那個最得臉、走路裊裊娜娜的貼身大丫鬟,喚作什么名兒?’”
“二!‘她那神仙也似的繡樓,究竟坐落在甜水巷哪個犄角旮旯?門朝東還是門朝西?’”
“三!‘李行首素日里簪花兒,是愛牡丹的富麗,還是蘭草的清雅?’”
“四!‘還有她那容貌身段兒…’”玳安說到這關鍵處,聲音陡然一低,帶著點分享秘辛的興奮,卻又掩不住自得:
“‘是怎生個標致法兒?比那畫上的西施如何?那腰身…嘖嘖,是楊柳細還是玉環肥?’嘿嘿,大爹您明鑒,這個嘛,最能考出他們是真見過世面,還是只會道聽途說,胡吹大氣!”
西門大官人臉上那點玩味的笑意瞬間凍住,捏著銀錠的手指猛地一滯。
他腮幫子上的肉抽了抽,像是想笑又覺得荒唐,想罵又覺詞窮,最終化作一聲哭笑不得的嘆息:
“好…好個‘學以致用’!李行首好心收留你我主仆歇上一晚,倒給你長些見識,把人家女人家家的私密都賣了出去,都給你把這‘見識’…活學活用了!”
玳安縮著脖子,只管嘿嘿陪笑。
大官人捏了捏發脹的額角,把手一揮:“罷了罷了!把人…帶過來吧。”
三個幫閑被招呼過來,挪到大官人眼前,一個個縮肩弓背,大氣不敢喘。
西門大官人眼皮都沒抬,依舊捻著那錠銀子,慢條斯理道:
“爺今兒個有點閑心,想聽聽這京城地面上的…‘稀罕景兒’。不拘什么犄角旮旯,只要夠‘偏’、夠‘靜’,尋常官差衙役懶得抬腿、睜只眼閉只眼的地界兒,你們都說道說道。誰知道得多、說得透。”
他把銀錠在掌心掂了掂,發出沉甸甸的悶響,“這玩意兒…就落得重些!”
這話比鞭子還靈,三個幫閑那鵪鶉似的腦袋立刻抬了起來,渾濁的眼睛里射出貪婪的光。
其中一個獐頭鼠目、留著幾根黃須的瘦子反應最快,搶先一步,蝦著腰,臉上堆滿諂笑,生怕別人搶了先:
“大官人容稟!要說這等神仙也嫌腌臜、官爺們躲著走的‘逍遙地界兒’,小的們肚子里還真有幾處!”
他掰著臟兮兮的手指頭,如數家珍:“頭一個,便是那邊子巷,諢名又叫‘懶漢村’!這地方,緊貼著西城根兒,原是前朝屯兵遺下的破營房,如今嘛…嘿嘿,成了京城最大的耗子潑皮窩!”
“非但潑皮數量不曉,三教九流,五毒俱全!專一收容那些逃軍、流犯、欠了閻王債的賭棍、輸掉褲子的嫖客!里頭暗門子比耗子洞還多,私設的賭局晝夜不停,銷贓的窩點明鋪暗蓋!”
“因為人數太多,官差一抓便是牢房都關不下,再加上也不來街市禍害,官府便從不管這里,十天半個月也不見進去溜達一回!”
“一來地方太偏太破,油水刮不出二兩;二來里頭亡命徒多,真逼急了抱成團,鬧將起來,誰臉上都不好看!索性當它是個大號茅坑,只要臭氣別漫出來熏著貴人,就由著它爛在墻根兒底下!”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個矮胖、臉上帶塊青記的漢子生怕好處被獨吞,急忙搶過話頭,唾沫星子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