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滾燙的小臉埋在西門慶肩窩,像只尋求庇護(hù)的小貓兒,聲音雖不如金蓮響亮,卻帶著一種少女初嘗情味的、濕漉漉的嬌怯與大膽:
“好老爺……香菱……香菱也想您想得緊……白日里練字經(jīng)常練著練著便走了樣……夜里……夜里聽著窗外風(fēng)吹竹葉,沙沙的,都像是老爺?shù)哪_步聲…”
說到最后,已是聲如蚊蚋,羞不可抑,那身子卻越發(fā)緊貼,傳遞著無聲的渴求。
吳月娘被這兩個沒臉沒皮的小妖精一左一右緊緊夾在西門慶胸膛正中!
金蓮那露骨的撩撥,香菱那濕漉漉的情話,如同兩股滾燙的細(xì)流,毫不避諱地鉆進(jìn)她耳朵里。
她只覺得渾身臊得慌,仿佛置身蒸籠,一股熱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她粉頸通紅,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那豐腴的身子在大官人懷里不安地扭動,想避開這令人面紅耳赤的場面,卻被西門慶鐵臂箍得動彈不得。更兼左右兩個小人兒越說越不像話,越說越羞得慌。
身子也貼得越發(fā)緊密,三股不同的體熱、體香混雜蒸騰,熏得她頭暈?zāi)垦#目谂榕閬y跳,兩條腿竟似沒了筋骨,一陣陣發(fā)軟,幾乎要站不穩(wěn)當(dāng)。
卻說這里在大官人身影中的西門大宅融融洽洽,那一頭榮國府中。
王熙鳳歪在暖閣的炕上,臉色陰得能擰出水來。
簾子“嘩啦”一聲被粗暴地掀開。
只見那靜虛尼姑,被兩個婆子如同拎著褪毛雞,一人架著一條細(xì)胳膊,腳底板子懸空離地,活活給“提溜”了進(jìn)來。
她那身半舊的青緞僧衣被扯得歪斜凌亂,僧帽也歪在一邊,露出底下稀疏的花白頭發(fā),臉上哪還有半分平日的慈眉善目?只剩下一片煞白和驚惶,額頭上全是汗,嘴里還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二位媽媽行行好……輕些個……貧尼自己走……自己走……”
婆子們哪里耐煩?拖到炕前,如同丟一捆爛稻草,“噗嗤”往前一搡。
靜虛腿肚子一軟,“咕咚”一聲就栽在冰涼硬實(shí)的方磚地上,渾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一片爛葉子。
鳳姐兒坐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嘴角卻勾起一絲極冷的笑:“喲,靜虛師父,好大的架子啊,還得勞動我的人去‘請’?怎么著,是虧心事做多了,怕見光,不敢來見我了?”
靜虛抖得更厲害了,頭幾乎埋到胸口,聲音發(fā)顫:“二奶奶……貧尼……貧尼萬萬不敢……不知奶奶喚貧尼來,有何……有何吩咐……”
“吩咐?”鳳姐兒嗤笑一聲,手里的佛珠“啪”地一聲重重拍在炕幾上,震得茶碗叮當(dāng)響,“我哪敢吩咐您這尊大佛?您如今手眼通天,連長安府衙的官司都敢插手!能耐得很吶!”
靜虛猛地一哆嗦,臉皮子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鳳姐兒俯下身,湊近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子能把人骨頭縫都凍住的寒氣:
“我問你,前幾日你涎著臉皮來求我,說長安守備家跟那張財主家爭親的破事,想讓我遞句話,壓著守備家退親,好讓張家女兒另攀高枝兒……這事兒,我應(yīng)了你沒有?”
“沒……沒有……”靜虛的聲音細(xì)如蚊蚋,帶著哭腔。
“沒有就好!”鳳姐兒猛地提高了聲音,丹鳳眼圓睜,厲聲喝道,“我王熙鳳是那等沒王法、沒心肝的人嗎?為了你那點(diǎn)子臭錢,去拆散人家定下的姻緣?我是不是明明白白告訴你,這事傷陰鷙,損德行,我不干!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靜虛被她吼得魂飛九天,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腦門子磕在方磚上“砰砰”響:“是是是……奶奶菩薩心腸……是貧尼豬油蒙了心……是貧尼該死……該死……”
“你當(dāng)然該死!”鳳姐兒的聲音尖利得能劃破人耳朵,帶著剜心剔骨的恨毒,“可你死上一萬次,也填不滿那兩條枉死的命坑!”
“說!你沒求動老娘,又去求了誰?嗯?是誰給你撐了腰,壯了你這老狗膽,讓你敢去遞那張催命的閻王帖,生生逼得守備家退了親?”
“又是誰,害得那對苦命的小鴛鴦,一個吊了房梁,一個跳了深井,做了那沒處喊冤的淹死鬼?!”
“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老禿驢!”鳳姐兒的聲音因激憤嘶啞得如同破鑼,“血淋淋的人命債!就背在你身上!也背在……那個替你做主的人身上!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