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萬福,大娘問你今晚可要到府中用飯?”
“不用,我正要出門。”西門大官人邁步走了出去。
西門慶出了自家那雕梁畫棟、七進七出的大宅院,也不乘轎,只帶了一個貼身小廝玳安,信步便往那麗春院行去。
這麗春院坐落在清河縣最是繁華熱鬧的獅子街深處,乃是縣里一等一的勾欄院、銷金窟。
此時天色已晚,暮色四合,清河縣華燈初上。
街道兩旁,酒樓食肆高懸燈籠幌子,映得青石板路忽明忽暗;
小販挑擔吆喝,賣些熱騰騰的餛飩、湯餅,香氣混雜著脂粉氣、酒氣,在晚風里浮蕩。
更有那三三兩兩的閑漢、幫閑,或倚在墻角,或蹲在階前,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打量著過往行人。
見到西門慶一路走來趕忙‘大官人大官人’的喊個不停禮。
躬身舔笑,巴不得能被西門大官人看中手下做個打手。
遠處傳來幾聲梆子響,更添幾分市井夜的喧囂與曖昧。
這一路繁華景象,誰又看得出山河傾斜,流民無數!
西門慶一路行來,目不斜視,腳下生風。
他身著時新錦緞直裰,腰束玉帶,又是清河縣大名人。
路人見之,無不側目避讓。
行至一處街角,暮色昏沉處,忽聽得一聲略顯沙啞的吆喝:“炊餅——熱乎的炊餅——”
西門慶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矮小身影正守著一個竹屜挑子,旁邊一盞油紙燈籠在晚風中搖曳,映出那人三寸丁谷樹皮的身材、面目粗陋,正是那賣炊餅的武大。
裹著件半舊的棉襖,雙手攏在袖中,縮著脖子,眼巴巴地望著過往行人。
武大也瞧見了西門慶,他認得這位清河縣里有名的財主,慌忙擠出幾分討好的笑容,哈著腰道:“西門大官人!您老行路辛苦,可要嘗嘗小人剛出爐的熱炊餅?香著哩!”
西門大官人本不欲理會,正欲徑直走過。
忽地心中一動,腳步便停了下來。
他看著武大那張老實巴交、帶著幾分畏縮的臉,問道:“武大,天色這般晚了,還不早些收攤回去?你家中那如花似玉的娘子,怕不是等得心焦,要怪罪于你了?”
武大聞言,臉上那點討好的笑容僵住了,隨即化作一片茫然和窘迫。
他搓著手,陪著笑道:“大官人……您老莫要取笑小人了。小人一個賣炊餅的窮漢,整日里風吹日曬,糊口尚且艱難,哪……哪來的什么娘子?清河縣里誰不知道,小人就是個光棍漢,守著個破屋子過活罷了。”
“嗯?”西門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武大沒有娘子?
那潘金蓮呢?
那潘金蓮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