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群潑皮果然乖乖退到墻根樹蔭下,蹲的蹲,坐的坐,只拿眼溜著這邊,再不敢高聲聒噪。
他這才翻身下馬,整了整衣冠,使個眼色。來興兒早捧著大紅泥金拜帖,趨步上前,對著那緊閉的王府大門,扯著嗓子,清清朗朗地唱喏道:
“清河縣西門大官人,特備薄禮,恭請王招宣府安!拜——帖——到——!”
聲音在清晨的街巷里傳得老遠,透著一股子大家規矩與勢派。
那王府的門子,想是早已得了吩咐,或是被門外的陣仗嚇住,聽得唱喏,里頭一陣慌亂腳步聲,不多時,那沉重的朱漆大門便“吱呀呀”地,緩緩打開了半扇。
西門慶被引入大廳后等候。
須臾,只聽得環佩叮咚,如珠玉相擊,一陣沉水香混著清雅蘭麝之氣,自屏風后幽幽漫出。
大官人站起身來,望了過去。
但見屏風后,一位麗人扶著小鬟玉腕,款款而出。
這便是招宣府林太太了。
只見她:頭戴赤金點翠五翟冠,正中一顆蓮子大的明珠顫巍巍垂于額前,端的是誥命夫人的威儀。
身穿一襲半新半舊的云緞通袖衫,料子輕薄,隱隱透出內里月白中衣的輪廓,領口袖緣皆用捻金線密密繡了纏枝蓮紋,華貴非常,眼尖卻能發現金線有些脫落。
下系一條玄色素緞馬面裙,裙角能看見縫補的針線,腰束玉帶,勒出豐腴一段,更顯胸脯高聳,體態風流。
面上薄施脂粉,淡掃蛾眉,唇點朱砂,雖已年過三旬,望去卻如二十許人,只那通身的氣度,沉靜中透著久居人上的雍容,非尋常婦人可比。
可就這么一個欽定的三品誥命婦人。
她分明是極力維持著誥命夫人的端莊架子,可那份熟透了的婦人風韻,卻如同熟透的蜜桃流出的汁水,怎么也藏不住。
雖是豐韻婦人卻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膩,少一分則柴。
面頰豐潤白皙,帶著養尊處優的紅暈,眼波流轉間,不經意便漾出一股慵懶的、水汪汪的風情。
尤其迎向大官人的目光掃時,她豐潤的唇瓣也無意識地微微抿起,透著一股欲拒還迎的嬌態。
那種熟情早已浸透了她每一寸豐腴的肌骨,化作了眉梢眼角、舉手投足間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又不自知的熟透風流勁兒。
林太太這邊,甫一踏入廳堂,目光便撞上了那立在堂中的男子。但見西門慶:
頭戴纓子帽兒,身穿鸚哥直裰,外罩玄色暗紋錦緞比甲,腰系玲瓏玉帶,足蹬粉底皂靴。生得身材魁梧,面如傅粉,那眼風偶爾一抬,卻帶著鉤子似的邪氣與熱力,直直掃來。
林太太只覺得心口“咚”地一跳,像被那目光燙了一下,耳根子先自熱了。
十幾年寡居清冷,何曾見過這般風流倜儻又帶著邪氣的男子?她強自鎮定,扶著丫鬟的手走到主位,款款坐下,只覺得手心竟微微沁出些汗來,竟連呼吸都有些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