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老爺我就好這一口大脯子呢!
唉!
他收斂了心神,走到門口,拔高嗓門喝道:“玳安!小猢猻!死哪里挺尸去了?還不快給老爺我滾將出來!”
玳安正蹲在生藥鋪墻角打盹兒,聞言一個激靈,屁滾尿流地滾將出來:“好大爹!小的在!在!您老有何吩咐?”
西門慶眼皮子也不撩他一下,自顧自慢條斯理地伸出兩根指頭,虛空里比劃著:“去,給老爺我尋些上好的銀霜炭來!要那頂頂硬實、勻溜的!記著——”
他指頭并攏,捻了捻,比劃出個約莫指頭粗細的圓棍兒模樣,“——尋著了,給老爺細細地磨…磨成這般粗細…定要磨得圓滑光溜,油光水亮!一根毛刺兒也不許有!若摸著手澀,仔細你的皮!聽真了?”
玳安瞅著大官人比劃的那尺寸,又聽著這沒頭沒腦的吩咐,心里直犯嘀咕:磨炭?還磨成這般光溜的棍兒?這生藥鋪子里煎藥熬膏,也用不著這等精細玩意兒啊?莫不是…莫不是要拿去…通…通那燒熱了的煙道眼兒?可這粗細…
他心里翻江倒海:“是是是!小的明白!大爹您擎好兒!小的這就去尋那最上等的銀霜炭,定給您老磨得賽過那打磨過的玉簪子!光溜溜,滑膩膩,保管一根毛刺兒也尋不著!您老放心!”
說完,一溜煙兒竄了出去,心里還在打鼓:大爹這又是琢磨什么新花樣?可這尺寸也不像啊…怪哉!怪哉!
秦可卿在馬車里兀自喘息未定,那心窩子里還突突亂跳,臉上火燒火燎的燥熱也未曾全消。瑞珠見她神色恍惚,鬢角微濕,小心翼翼挨近了,低聲問道:“奶奶,車頭來問咱…咱可是這就回府里去?還是?”
秦可卿聞言,身子微微一顫,像是被這話驚醒了。她緩緩搖頭:“回府?…時辰不早了,回去后是深夜,動靜太大。況且…明日再尋由頭出來,又不知生出多少口舌是非…”
她頓了頓,眼波望向車窗外漸沉的暮色,聲音更低了些,透著一股子凄清:“今日…原是我那苦命生母的忌辰。”
“我打聽過,這清河縣有座規模不小的尼姑庵,這般時辰,倒不如…就近去那尼姑庵里歇上一晚。一來清凈避嫌,二來…明兒一早,也好在佛前替我那沒見過面的娘親…做一場功德法事,燒些紙馬經咒,也好略盡我這不孝女的一點心…”
瑞珠一聽“忌辰”二字,又見奶奶神情哀戚,連忙應道:“噯!奶奶說的是,奴婢明白了。”她不敢多問,忙掀開車簾一角,吩咐車夫改道往城西的水月庵去。車輪碾過青石板路,吱呀作響,載著心事重重的秦可卿,隱入了越來越濃的夜色里。
秦可卿倚在錦墊上,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心緒卻如同沸水般翻騰。方才那西門大官人…說的那些話,端的是浪蕩輕狂,沒個正形!這…這分明是市井無賴調戲良家婦女的腌臜話頭!他…他竟敢如此輕薄于我?!
一股羞憤夾著后怕猛地涌上心頭,燒得她耳根滾燙。可…可若真是存心調戲,他那眼神…似乎又不像尋常登徒子那般下流,倒帶著幾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秦可卿越想越亂,只覺得那人的影子、那藥鋪里曖昧的壓迫感、還有那幾句混賬話,如同藤蔓般死死纏住了她的心神,掙不脫,甩不掉,越想忘記,反倒越清晰起來。
就在這心猿意馬、羞怒交加之際,她腦中忽地如電光火石般一閃!是了!自己這一路神思不屬,全副心神竟都被他那幾句混賬話勾了去,翻來覆去地琢磨…反倒將賈府內其他齷齪事…忘了個一干二凈!那股子沉甸甸壓在心口的郁結之氣,不知不覺竟散了大半!
秦可卿猛地坐直了身子,帕子也忘了絞,一雙美目睜得溜圓,心頭豁然開朗!“好…好個西門大官人!”她幾乎要脫口而出,隨即又慌忙掩住檀口,只余下心潮澎湃。
原來…原來他臨走了,丟下那幾句沒臉沒皮的混賬話,竟是在…竟是在治我!故意用這等法子,引開我的愁緒,攪亂我的心神,叫我無暇再去沉溺于那驚懼憂思之中!這手段…這手段真真是…
她怔怔地望著晃動的車簾,心底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有被戲弄的薄怒,更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最終化作一聲幽幽的嘆息,帶著幾分由衷的嘆服:
“真真是神醫妙手,仁心仁術!懸壺濟世,父母之心也不過如此了!
與此同時。
大內禁中,一座清幽的偏殿,專設的祭祀之所!
第120章下人吞噬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