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快還我!”秦可卿急得起身來搶。
王熙鳳卻靈活地一扭身,巧妙地避開了秦可卿的手,順勢就將禮盒放在自己并攏的腿上。
她手指翻飛,幾下就解開了那系得精巧的云錦包袱皮,露出了里面一個紫檀木嵌螺鈿的精致盒子。她也不看秦可卿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啪嗒”一聲,徑直掀開了盒蓋。
盒內(nèi)鋪著柔軟的素綢。
一邊整齊碼放著幾塊小巧玲瓏的點心,一看就是費了心思的:梅花形的豆沙酥,做成小兔子模樣的奶白糕,還有幾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糕,散發(fā)著甜香。
另一邊則靜靜躺著一個杏子紅的香囊,上面用極細(xì)的金銀線繡著并蒂蓮花的紋樣,針腳細(xì)密,栩栩如生,透著一股子纏綿旖旎的氣息。
王熙鳳伸出兩根涂著鮮紅蔻丹的纖指,拈起那香囊,放在鼻端輕輕一嗅,一股清雅的冷香鉆入鼻中。她又用指尖撥開香囊口,往里瞧了一眼,只見里面塞著些干花瓣,中間還裹著一個迭成三角的、黃紙朱砂的平安符。
“嘖嘖嘖……”王熙鳳放下香囊,拿起一塊梅花酥,對著秦可卿晃了晃,丹鳳眼里滿是促狹揶揄的笑意,“這點心……做得可真精巧,甜到人心坎里去了吧?怕不是要讓人連手指頭都嘬干凈了才罷休?”
她故意拉長了調(diào)子,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秦可卿那因羞窘而起伏更顯劇烈的胸脯上掃過。
秦可卿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又羞又急,偏又不敢大聲:“嬸子!你……你快別說了!”
王熙鳳哪里肯停,又拿起那香囊,指尖摩挲著上面糾纏的并蒂蓮,聲音壓低了,卻更添幾分曖昧:“還有這個……好精細(xì)的活計!這并蒂蓮繡得……嘖嘖,纏纏綿綿的,情意都從針眼里溢出來了!”
“我說呢,前些日子怎么巴巴地非要拉著我去廟里燒香,原來根兒在這兒呢!求了這平安符,是盼著給誰‘貼身’戴著,保佑他‘出入平安’、‘百戰(zhàn)不殆’么?”她故意把“出入平安”和“百戰(zhàn)不殆”幾個字咬得又重又慢,眼神里的戲謔幾乎要溢出來。
秦可卿被她這番露骨至極的打趣臊得無地自容,雙手捂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連那雪白的頸項和一對耳朵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粉色。好半晌,她才從指縫里透出細(xì)若蚊蚋、帶著濃濃羞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的聲音:
“嬸子……莫要取笑了。他……他是個做大事的人,在外頭奔波勞碌,……我……我?guī)筒簧纤裁矗病膊磺髣e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只盼著……他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順?biāo)彀部怠@世間的兇險坎坷,都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這便是我最大的念想了。”
說到最后,那聲音里已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和深藏的憂慮。
車廂內(nèi)一時靜了下來,只有車輪碾過路面的轆轆聲。王熙鳳臉上的戲謔笑容慢慢斂去了。
她看著秦可卿低垂著頭,露出的那截雪白細(xì)膩的后頸,看著她因壓抑情緒而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她即便在羞窘哀傷中也依舊飽滿誘人的身段曲線。
鳳姐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洞悉世事的了然,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憫,或許還有一絲同為女人、對這份飛蛾撲火般情意的無言嘆息。
她沒再說什么調(diào)笑話,只是將點心小心地放回盒內(nèi),又把香囊擺好,輕輕合上了紫檀木盒的蓋子,推回到秦可卿身邊。
“行了,收好吧。”王熙鳳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點少有的溫和,“仔細(xì)收著,別叫人瞧見。”
秦可卿抬起頭,眼圈微紅,感激又羞怯地看了王熙鳳一眼,默默地將那承載了她所有隱秘心事的盒子,重新緊緊抱在了懷里,仿佛抱著一個易碎的、滾燙的夢。
車廂內(nèi),只剩下暖爐的微響和車輪單調(diào)的滾動聲,方才的旖旎與打趣,都化作一種沉甸甸的、帶著情欲與憂思的寂靜。
王熙鳳豐腴的身子靠回錦墊,目光投向晃動的車簾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渾圓的臀線在錦褥上壓出一個深深的、柔軟的印痕。
卻說王熙鳳那描金嵌寶的馬車,骨碌碌碾過清河縣的石板路。
頭一站,便停在西門大官人那門面闊綽的生藥鋪前。鋪子當(dāng)街而立,招牌幌子迎風(fēng)招展,藥香混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貴重香料味兒,直往人鼻子里鉆。
鳳姐兒使個眼色,瑞珠這伶俐丫頭便跳下車,扭著水蛇腰上前,脆生生問那柜臺后撥算盤的伙計:“敢問西門大官人可在?府上奶奶們尋他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