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正是那史大人!
細觀這隊人馬,端的是窮酸湊數(shù)的行頭,配著行伍里練出來的筋骨:
人身上披掛的,多是漿洗得發(fā)白、打滿各色補丁的粗布“紙甲”或鞣制粗糙的硬皮甲。
那甲上綴著的鐵片,稀稀拉拉,聊勝于無,顯是年深日久、東拼西湊的貨色。
然那甲片雖舊,卻都擦得干凈,系帶也勒得緊實,無半分拖沓。
胯下的坐騎,倒也是北地常見的中等戰(zhàn)馬骨架,筋骨粗大,顯見底子不差。
只是毛片缺乏打理,顯得雜亂無光,馬膘也欠了幾分圓潤。
鞍韉俱是制式的皮木混制馬鞍,形制尚存,然皮面磨得油黑發(fā)亮,邊角綻出線頭。
銅鐵的馬鐙、嚼環(huán),磨損得厲害,遍布銅綠與暗沉的銹斑。可那轡頭、肚帶,乃至鞍后的捎帶,收拾得倒也算利落停當。
人手一桿丈余的制式騎槍,槍桿是硬木所制,用得久了,握手處油浸汗?jié)n,顏色深暗。
槍頭狹長帶棱,形制鋒銳依舊,只是刃口處蒙著一層擦不去的暗紅銹跡,寒芒內(nèi)斂。
腰間或馬鞍旁,必挎一口厚背薄刃的制式樸刀,刀鞘陳舊,裹皮開裂,露出里面的木胎。
兵卒們面上雖帶著晨起的倦怠,呵欠連連,縮著脖子抵御寒氣,然在馬上的身姿,卻是腰背挺直,控韁的手穩(wěn)如磐石,雙腿夾緊馬腹,任憑那劣馬如何顛簸,身形也只微微晃動,絕無東倒西歪之態(tài)。
一眼望去,這支團練保甲騎,雖無禁軍的衣甲鮮明、兵器精良,但那股子沉默中透出的整肅之氣,與尋常烏合之眾迥異,分明也是下過操練底子的!
緊挨著這隊保甲兵的右翼,另有一隊二十來騎的散兵游勇,陣型歪歪扭扭,松松垮垮,人馬喧嘩笑罵,正是瘌頭三糾集的那伙潑皮無賴。
他們騎術(shù)稀爛,有人死死抱著馬脖子,身子貼在馬背上,仿佛粘住一般。
有人被顛簸得齜牙咧嘴,口中不干不凈地咒罵著胯下畜生。
兩廂一對比,直引得那守城門的老軍,嘴角撇得老高,忍不住從鼻孔里嗤出一聲冷笑來。
城門官是個油滑老吏,堆著滿臉褶子笑,迎上史大人馬頭,拱手道:“喲!史大人今兒個又起得恁早!可是奉了上峰鈞令,出城操演這些…呃…勤勉的兒郎去?”
史大人臉上青氣一閃,旋即又壓下去,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從貼肉的懷里,摸出一塊黃銅腰牌來。那腰牌邊緣都被磨得圓潤發(fā)亮,分明是常用之物。
他遞過去,聲音沉澀:“大人取笑了。奉楊大人手令南郊查驗新設(shè)烽燧基址。勘合腰牌在此,請大人驗看。”牌上鏨著“提舉保甲司”幾個小字,鮮紅印信猶濕。
城門官草草一瞥,指尖在那冰涼的銅牌上一觸即收,便遞還,笑道:“使得,使得!大人請早去早回!”說罷側(cè)身揮手放行。
那隊保甲騎兵,得令即動,蹄聲復(fù)又響起,依舊是那般低沉齊整,不疾不徐地魚貫出了城門洞。
大隊人馬魚貫出了城門洞,行不過一箭之地,史大人便勒住韁繩,那隊保甲兵也稀稀拉拉地停了下來。武松一磕馬腹,那馬便小跑著混入了瘌頭三那伙潑皮的隊伍之中,如同一滴水落進了油鍋,毫不起眼。
瘌頭三此刻正腆著臉,騎著一匹還算精壯的黃驃馬,緊挨在史大人馬鐙旁。見武松已到,他賊忒兮兮地湊近史大人耳根,壓低聲音道:
“義父大人!今日全仗您虎威!我已從清河縣那邊得了準信兒!那西門大官人府上,天不亮就放出了十數(shù)輛大車,蒙得嚴嚴實實,一路往南奔了!”
“嘿嘿,肥得流油的大羊牯啊!護送的人手嘛,比往常是多出了一倍不假,可小的打探得真真兒的,不過是些西門府里養(yǎng)著混飯吃的尋常護院,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比您老手下這些‘虎賁’那是差得遠了去!”
“什么虎賁!”史大人聽罷,嘆了口氣,那聲音像是從腔子里壓出來的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