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旁邊得賀大人一陣眼熱,時不時得眼風刮過。
賀大人雖未著全副披掛,卻也內穿深青色窄袖戰襖,外罩一件代表其千戶身份的青漆細鱗鐵甲。
這鐵甲由寸許見方的精鐵甲片用熟牛皮繩密匝匝編綴而成,前胸后背嵌著锃亮的護心鏡,雙肩有獸頭吞肩,甲裙分作數迭護住腰胯。
甲片表面特意用青漆涂抹以防銹,此刻在斑駁的陽光下泛著冷硬幽暗的光澤。
腰間束一條寬厚的牛皮鞓帶,帶上鑲著熟銅云頭飾件,左邊掛一柄三尺余長的制式佩刀,刀鞘是黑鯊魚皮鑲黃銅箍,右邊懸著一個皮質箭囊,插著數支令箭。
下身是深灰色棉布戰褲,打著行纏,足蹬一雙牛皮制內襯毛氈的軍靴。
他雙手習慣性地叉在腰間,拇指按在刀柄護手上,身形挺拔如松,那身鐵甲雖不似重甲般臃腫,卻自有一股沙場磨礪出的凜然煞氣與官家威儀透體而出。
倆人腳下是深秋時節半枯的闊葉林子,黃葉紛披,層層迭迭,遮得甚是嚴實。
腳下不遠處的緩坡密林中,影影綽綽藏著百余名清河衛所騎兵。這些騎兵顯然經過老行伍的精心布置:戰馬口銜枚,蹄下裹了厚麻布,分散隱蔽在粗大的榆樹、槐樹之后。
和那團練保甲騎民兵不同,這些兵爺們身上披掛的乃是正經官軍的行頭。
身上內里是厚實的土黃或褐色戰襖,外罩一層熟牛皮攢成的“皮甲”。
這皮甲非是整塊,乃是用尺許見方、浸油鞣制得硬邦邦的熟牛皮塊子,用牛筋繩密密地綴連成甲身、披膊、甲裙。
為著埋伏,皮甲面上都仔細涂抹了黃泥漿子,遮掩了皮子本身的油光,混在枯草敗葉里,真個是土里刨出來一般。
頭上多半戴著一頂范陽氈笠,有些講究的軍頭兒或是賀大人的親隨,頭上則扣著“鳳翅兜鍪”,盔下襯著軟巾,也俱都沾了泥灰。
沒盔的,就用布巾緊緊裹了頭,壓住鬢角。
腰間牛皮帶煞得死緊,左邊懸一口尺半長的“手刀”,這刀身闊而直,刀尖斜削,最是劈砍利落。
右邊掛一個箭袋,里頭插著十幾支尾羽修剪齊整的雕翎箭。
手里長家伙靠樹戳著的,是一水兒的白蠟桿“馬槍”,槍頭尺余長,三棱透甲錐或是柳葉形,開有血槽,寒光在葉隙間偶爾一閃,立時又被主人按下。
短家伙便是那“騎弓”,弓臂是桑柘木或復合角材所制,弓弦緊繃,此刻正半張著,箭已虛搭。
也有幾個彪悍的,鞍側還掛著柄厚背薄刃的“屈刀”或“掩月刀”,專待近身搏命。
腳下蹬著牛皮戰靴,靴底釘了鐵掌,踩在落葉上咯吱輕響,故都小心著。
兵丁們或蹲或伏,如同石雕木偶,手里緊攥著韁繩,勒住那些有些焦躁、蹄子刨地的畜生。
幾十雙眼睛透過枝葉縫兒,死死釘著山下那條灰白的官道。
整個埋伏的地界兒,靜得瘆人。只聽見風打樹梢頭嗚嗚咽咽地刮過,間或有一兩聲被馬夫死死捂住的馬匹響鼻,活像人憋了個悶屁。
一股子汗酸味兒混著馬尿臊氣、皮甲的皮革味,還有鐵器上防銹桐油的淡淡氣息,在這片死寂里彌漫開來。皮甲鐵片兒偶爾的輕微摩擦聲,也顯得格外分明。
賀大人手搭涼棚,瞇縫著眼,瞅著官道遠處騰起的那股子煙塵。那煙塵移動極快,凝而不散,帶著一股子奔馬般的銳氣直沖過來。
他沉聲道:“大官人請看,遠處那煙塵走勢,聚而不亂,凝而不散,顯是精銳馬隊疾馳的架勢!蹄聲雖還聽不真切,觀其聲勢已是不凡。聽大官人先前所言,十有八九便是那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假扮強人劫掠商旅的京里團練保甲!”
言罷,賀大人重重嘆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自家地盤管不著的無奈,更有對那幫人膽大妄為的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