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林如海愛女心切
“按照大娘的吩咐”
是啊,還有個大娘
林太太咀嚼著這句話,獨坐于那大紅華緞坐褥之上,冰涼的金鐲如何也焐不暖,恰似她心頭那點貪嗔癡纏的念想——忽而如炭火灼燙,忽而又似冰針扎刺,細細密密的痛癢,攪得五臟六腑都不得安生。
自己那點自持三品誥命夫人的貪心念想,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心底漣漪翻騰不休,如何也平復不得。
“身份……”她心中嘆了口氣,舌尖都嘗到一絲苦澀:“自己這身份怕是永遠浮不出,更何況,在西門府,自己縱有這三品誥命的誥軸壓箱底,又能爭個什么?難道還能越過那正頭娘子吳月娘去不成?”
“那吳月娘,是西門慶明媒正娶、執(zhí)掌中饋的大娘子!她林氏再是貴婦,誥命堆出來的貴氣,踏進他西門府的門檻,也終歸是個客,是個‘外頭’的野食兒!那日在西門府花園廂房,被潘金蓮那騷蹄子闖了進來讓她欲生欲死、進退失據(jù)的滋味,她可沒忘!潘金蓮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丫鬟出身,被自己買賣的奴婢!”
可就是這樣一個身份,竟這么大膽戲弄自己這正牌誥命夫人,臊我的皮。削我的臉面,不是吳月娘的指使?誰信!那潘金蓮若沒有她的默許縱容,敢如此放肆?
左右不過是她‘本地和尚’要壓我這‘外來的菩薩’一頭罷了!”想到此處,林太太那不服氣的勁兒恍若干柴。
然則,這份剜心刺骨的不甘,非但沒能將她澆熄,反倒如同潑了滾油的烈焰,將她骨子里那份屬于貴婦的驕矜與算計,燒得噼啪作響,亮得駭人!
“可如今……不一樣了!”她挺直了腰背,那被金線牡丹錦緞緊緊包裹的豐腴,傲然地鼓脹起伏。眼風掃過這滿室被情郎的“情意”與“錢財”堆砌出來的新氣象——那描金嵌玉的屏風、那流光溢彩的瓷器、那氤氳著異香的銅獸……件件都像是無聲的契約,一個更清晰的藍圖在她心中鋪展開來。
她王招宣府,縱然門庭冷落過,可這根基還在!她林氏,是御筆朱砂點過的堂堂三品誥命夫人!她兒子,身上還擔著招宣府世襲的虛職!如今,更攀上了姑蘇九牧林的林如海老爺,那可是正經(jīng)的探花郎、巡鹽御史,清貴中的清貴!
吳月娘?不過是清河縣一個千戶官宦家出來的女兒,仗著嫁得早,占了正妻的名分罷了!論門第、論品級、論這即將織就的關系網(wǎng),她拿什么跟我比?她又怎么助好情郎踏云直上?而自己可以!!
這念頭讓她渾身充滿了力量。西門府再富,終究是商賈根基,浮面上的油花。而王昭宣府不同,她林氏依托著這即將重新煥發(fā)生機的王招宣府,背后是清貴林氏的血脈勾連,這才是實打?qū)嵉哪苤槔娠w黃騰達的關系!
“至于分府?主府?”她心中那點關于在西門府地位的糾結,此刻被一種更精明的算計取代。
何為分府?何為主府?那還不是全憑主人心尖兒上那桿秤!主人夜夜眠宿之地,那便是主府。主人權勢盤根錯節(jié),翻云覆雨的根基所在,那便是主府。主人日日經(jīng)營、心血澆灌的要緊之處,自然算得是真正的主府!
我王招宣府,為何不能成為大官人心中,那不可或缺的別府外宅!一處能為他勾連勛貴,打通關節(jié),增光添彩的貴地!一處讓他離不得、舍不下、想起來就渾身舒坦的別院!這才叫——真!正!的!主!府!
想到此節(jié),她只覺得一股夾雜著情欲與野心的熱流,再次席卷全身。她更看到情郎在疲憊或得意之時,策馬揚鞭,不是回那西門府,而是直驅(qū)她這王招宣府,把她抱入懷里。
她將在這座由他親手“妝點”起來的府邸里,用她熟透的風情、貴婦的體面、以及那勾連權貴的背景,織成一張溫柔又強大的網(wǎng),將他連皮帶骨、連魂帶魄,牢牢地縛死在自己這身豐腴滾燙的皮肉里!。
到那時,吳月娘守著那“主府”的空殼名分又如何?潘金蓮那騷蹄子再是狐媚專寵又如何?這認知讓她心頭一片滾燙,她抬手,輕輕撫了撫鬢邊那支赤金累絲嵌寶大鳳釵,另一只手又隱晦的抓了一把自己的肥臀,自己那親爹爹似乎酷愛這里,恨不得讓它變大一些才好。
王招宣府正廳,瑞獸香爐吐納沉檀,簾櫳低垂,光影斑駁。
林如海,攜著愛女黛玉,在一路奴婢行禮下,步入了這氣象一新的王招宣府正廳。
林如海目光沉靜如古井無波,甫一入府,那看似不經(jīng)意的眼風,已將這廳堂上下里外,細細篩過一遍。
“下官林如海,見過誥命夫人。”林如海起身,依著朝儀,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禮,聲音清朗,不疾不徐。
“林御史大駕光臨,真乃蓬蓽生輝!快請免禮!”林太太早已盈盈起身,臉上端著恰到好處的矜持笑容,亦回禮如儀:“妾身林氏,久仰林御史清望,今日得見,幸甚。”
她剛剛已然換好了按品大妝的誥命服色,云霞翟鳥紋深青袍服,發(fā)髻高挽,那支赤金累絲嵌寶大鳳釵穩(wěn)穩(wěn)壓陣,通身氣派,端的是雍容華貴。
西門大官人陪坐一旁,垂目養(yǎng)神。
王三官兒渾身不自在,只得憋著自己,手里偷偷的去盤那袖袋內(nèi)幾顆骰子。
寒暄落定,林如海的目光便如無形的探針,在這廳堂內(nèi)無聲地游弋開來。所見所聞,皆印證了他對世家底蘊的認知。
侍立兩廂的丫鬟,個個垂手斂目,屏息凝神。行走奉茶時,裙裾紋絲不動,腳步輕若貍貓,連那細瓷蓋碗落在紫檀幾案上的輕響,也幾近于無。
更有一管事模樣的精干仆婦,自林如海一進門目光掠過府門后,才入花廳,馬上在他身后不著痕跡地在用拂塵輕掃了一下本就光潔如鏡的門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