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我的命啊!這東西也是能摔得的?萬一摔壞了可怎么得了!你……你……你真是越大越不知好歹了!前兒為著你老子說你幾句,你就瘋瘋癲癲,如今又拿這玉出氣!仔細老爺知道了,揭了你的皮!”
寶玉被母親這劈頭蓋臉一頓怒罵,先是一愣,隨即那滿腹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涌了上來。
他眼圈兒一紅,淚珠兒就在眼眶里打轉,也不辯解為何砸玉,只帶著哭腔,指著滿園子兀自沉浸在自己心思里的姐妹們,跺腳嚷道:
“你只知道罵我!我心里……我心里刀絞似的!這玉……這玉它通什么靈?它若有靈,就該就該我要這死物件做什么!不如砸了干凈!”
王夫人還要再罵,園子外頭,遠遠地,忽然傳來一陣陣沉重而急促的梆子聲!緊接著,是更夫扯著嗓子、帶著明顯恐慌的嘶喊,穿透了高墻深院:“宵禁——!即刻宵禁——!!九門落鑰——閑雜人等速歸——!!!”
這喊聲如同平地驚雷,炸得園內眾人皆是一愣。
宵禁?這才什么時辰?怎會突然宵禁?還要關閉九門?這絕非尋常!
未等眾人從驚愕中回神,只見王夫人身邊大丫鬟金釧兒,慌慌張張地提著裙子從園門處一路小跑進來,也顧不得規矩,直沖到王夫人跟前,喘著粗氣,急急稟報:
“舅老爺府上心腹剛遞進來的消息!說宮里突然傳出嚴旨,殿前司都指揮使高俅高太尉,正領著軍巡鋪卒,滿東京城清剿地下錢窟、賭場、印子鋪,還有那些盤踞市井的潑皮無賴!動靜極大!”
“舅老爺傳話,讓咱們府里上下,特別是那幾位老爺,這幾日務必緊閉門戶,莫要出去以免觸了霉頭,落在高太尉手中。”
王夫人眉頭緊鎖,心中驚疑不定。
然而,比王夫人更驚、更懼的,卻是站在一旁的王熙鳳!
“掃蕩……賭場……地下錢莊……”這八個字,如同八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王熙鳳的心尖上!她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手腳冰涼!
旁人或許不知,但她王熙鳳心里門兒清!她仗著膽子大、門路野,偷偷挪用了好幾筆公中的銀子,私下里放了出去!
一部分就放在那幾家背景深厚、看似穩妥的地下錢莊里吃高利!還有更大的一筆,是借著幾個心腹陪房的名義,直接入股了城西一家極隱蔽的大賭場!那利錢,滾得可比公中那點死錢快多了!
平日里,她仗著賈府的勢力和自己的手腕,又有王子騰這層關系在,總覺得萬無一失。
可如今……高俅高太尉親自帶隊掃蕩?王子騰都傳話讓閉門不出?這分明是捅破天了!
“完了……完了……”王熙鳳心中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強撐著臉上的鎮定,但那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凈,捏著帕子的手在袖子里抖得不成樣子。
她下意識地端起旁邊小幾上一盞半溫的茶,想喝一口壓壓驚,可那茶盞在她手里不住地輕顫,杯蓋磕著杯沿,發出細碎而急促的“咯咯”聲。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千萬別查到她放銀子的賭場和錢莊。
高俅府邸花廳。
廳內檀香裊裊,陳設豪奢。
高俅高太尉一身簇新錦袍,踞坐于太師椅上,面沉似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紫檀扶手。
堂下,十幾個原本在東京城里呼風喚雨、跺跺腳地面也要顫三顫的“大蟲”——有地下賭窟的掌舵人、專放閻王債印子錢的、還有那地下錢莊的。
此刻卻如同霜打的茄子,鵪鶉般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喘。一個個額角見汗,臉上強堆著諂媚的笑,比哭還難看。
管家垂手立在門邊,大氣不敢出,這些也算是經常出入高俅府里的老面孔,換得太尉鼻孔里哼出那么一絲氣兒,賞了個臉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