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再次叉手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義士俠肝義膽,三娘記在心上了!他日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到扈家莊來尋!我名扈三娘!”
大官人心中翻了個白眼,這些個綠林人士都是畫大餅的德行。
又想到扈家莊?
大官人又是一愣,似乎這些年來自己府上的野味山貨便是購自這里。
這扈三娘說罷,目光轉向一旁的掌柜徐直,那股子面對西門慶時的爽朗笑意瞬間斂去,又恢復了雪原般的清冷干練,鳳目如刀:“請問,你是此間掌柜?”
徐直被這聲帶著威勢的冷冽詢問驚得一哆嗦,如夢初醒。見到這美艷高挑的野性女子與東家似乎有些熟稔,此刻聽她問話,哪里敢怠慢?
忙不迭點頭哈腰稱是,同時忙指向端坐馬上的大官人,聲音拔高:
“正是!我便是鋪中管事,不過,這位,”他腰彎得更低,“這位才是我們鋪子真正的東家,清河縣鼎鼎大名的西門大官人!”
扈三娘吃了一驚,英氣的眉梢微挑,對著大官人又是“唰”地一個抱拳:“面見大官人!”
“扈家娘子可是要采買綢緞?”大官人一撩袍角,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將韁繩隨手丟給身后小廝玳安,臉上堆起一團和氣生財的笑:“娘子這般人物,怎生不到京城里置辦上等貨色,反倒屈尊來了我們這清河小縣?”
扈三娘性子爽利,不喜彎繞,點頭便道:“正是!年關將近,莊上男女老少,需備些新衣料子過年。”
說罷,那豐潤飽滿、胭脂也似的紅唇兒里,輕輕吐出一口白氣,嘆道:“原也這般打算的。可恨京城里那些大布莊,如今都被一家把持了去!想是怕得罪那群腌臜紈绔子弟,竟尋個由頭,推三阻四不肯接我的單子!”
大官人“哦?”了一聲,慢悠悠問道:“卻不知扈娘子莊上,需用多少匹數?”
扈三娘鳳目微揚,略一沉吟,爽快道:“莊內上下,連莊客帶家小,約摸千把口人。每人需做一套過年的新衣,料子不必太花哨,要緊是結實耐磨,顏色倒不拘,青藍皂白皆可。”
“千人?!”大官人緩緩點頭。
這倒是一注不小的買賣!
他隨即轉向旁邊垂手侍立、眼巴巴瞅著的徐直:“徐掌柜!扈娘子要的這數目,你心里速速盤算盤算,需多少匹上好的綢緞才夠支應?”
徐直那顆算盤珠子打的噼啪響的腦子,早已轉得飛快。聞言腰彎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上搓著手道:“回東家的話!這千把口人做衣,便是按最省儉的算法,加上裁剪縫紉的折耗……少說……少說也得四百足匹上好的綢緞,才勉強夠支應得來!”
扈三娘接口道:“倒和我們莊上盤算的數目差不離,正是要采買四百匹。”
大官人眼皮微抬,繼續問道:“嗯。徐直,庫里如今,這等成色的綢緞,可還湊得出這個數?”
徐直聞言,臉上瞬間如同吞了黃連,皺成一團,露出十二分為難的神色,兩只手搓得快要冒火星子:
“東家!咱鋪子剛辦了那‘十人成團,折價拼單’的熱鬧!庫里的綢緞……庫里的綢緞已是去了一大半!如今……如今滿打滿算,最多……最多也就能擠出五十匹了!”
大官人這才轉向扈三娘,嘆了口氣,臉上堆滿歉意:“哎呀呀!扈娘子!實在是對不住!小號庫房竟一時周轉不開了,怠慢!怠慢!”
扈三娘兩道斜飛入鬢的英挺眉毛立刻蹙了起來,擰成個疙瘩,顯然對這結果極不滿意。
她鳳目如電,環顧四周,瞥見斜對面一家門臉頗大的布莊竟是大門緊閉,冷冷清清。
便抬手一指,那玉蔥似的指頭帶著風聲戳向那邊,柔聲問道:“那家布莊呢?大白天的,緣何關門閉戶?”
大官人尚未及開口。
徐直已搶著上前半步,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哎喲喂!扈娘子您有所不知!那家……那家可是出了塌天的大禍事了!聽說是東家……唉!這鋪子……這鋪子恐怕……沒個十天半月,是決計開不了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