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對馬瞻的觀感頗為復雜。
馬瞻作為齊靜春的師弟,齊靜春枯坐驪珠洞天一甲子,他也陪齊靜春在驪珠洞天吃苦一甲子,一甲子修為不進反退。
平心而論,林照很尊敬這種人,也自認是做不來這種事情。
他不是齊靜春,也不是陳平安。
他向往的是登山后的長生久視和無拘無束,在攀登途中,亦不介意為肩頭添些責任。
但若真有人以任何理由強壓他一甲子光陰,他斷然不會接受。
在這一局里,馬瞻在最后時刻被崔東山利誘,成了齊靜春身死的重要推手。
齊靜春自己也知道馬瞻背著他做了些事情,卻并沒有怪罪,反而是暗中給了機會。
雖說馬瞻最后幡然醒悟,為了保護李寶瓶五人,被崔東山的棋子崔明皇殺死,從一個未來有望步入中土文廟參加議事的讀書人,淪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驪京城帝王廟的廟祝。
可這一局的棋卻是崔巉和齊靜春下的更大一局棋的一個小部分。
利誘馬瞻的是崔巉,殺齊靜春的是崔巉,和齊靜春聯手布局的還是崔巉。
馬瞻的愧疚、掙扎、對山主之位的貪婪、對文圣一脈境遇的憂心……其實都在算中。
崔東山對馬瞻的利用與抹殺,以及身死后的安排,更像是這位文圣一脈大師兄慣常給自家師弟布下的問心局,恰如陳平安日后所歷的書簡湖問心。
……
林照推開鄉塾館舍那扇略顯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室內空曠寂靜,并無一人。
館舍內陳設簡單,只有最前方那張寬大的書案上,似乎擺放著些什么。
他緩步走近。
只見書案上,幾樣物事被仔細地排列成一列,每一樣物事前都壓著一張大小不一的白色紙條,紙條上用稚嫩卻認真的筆跡寫著名字。
寫著“李寶瓶”的紙條旁,是一枚鵝卵大小、通體渾圓、隱隱透著一層溫潤紫光的蛇膽石。
寫著“李槐”的紙條最大,上面的字跡也最是“豪放”。
除了名字,還額外用更大的字歪歪扭扭地寫四個字:“給林照的!”。
紙條旁,是一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槐木彈弓,一看便知是用了心做的。
寫著“董水井”的紙條旁,是一柄小小的木劍,寫著“石春嘉”的紙條字跡最是秀氣工整,旁邊是一根末端被雕成了一朵小小梅花的桃木發簪。
而寫著“林守一”的紙條旁,放置的是一方石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