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是非之地（第1頁）

夏茂山接到旨意后，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兮兒，宮中如今是非之地，此次入宮，你務必謹言慎行，莫要再惹眼招風。”

夏簡兮心中明鏡似的，這哪里是什么感念純孝，分明是易子川收到了她的密報，特意為她創(chuàng)造的機會。那個在慈恩庵后門出現(xiàn)的神秘女子，是否就藏在這宮闈深處？此次入宮，表面是祈福，實則是要她近距離觀察，辨認那人。

她面上卻是一片溫順恭謹，柔聲安撫父親：“父親放心，女兒曉得輕重。不過是去佛堂誦經(jīng)，為先帝盡一份心，為父親與家族祈福，不會多走一步，不會多看一眼。”

話雖如此，當她再次踏入朱紅宮墻，感受著與宮外截然不同的肅穆與壓抑時，心境已與初次來時大不相同。引路的太監(jiān)沉默寡言，將她引至一處僻靜的偏殿佛堂。佛堂內(nèi)香燭繚繞，已有幾位官員家眷在內(nèi)，皆是眉眼低垂，默默誦經(jīng)。

夏簡兮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跪坐下，目光卻如同最精細的篩子，悄然掠過殿內(nèi)每一個人。她們的衣著、配飾、身形、步態(tài)，甚至拈香時手指的弧度，都納入眼底，與記憶中那個帷帽女子的模糊輪廓暗自比對。

誦經(jīng)聲嗡嗡不絕，時間在檀香的氣息中緩緩流淌。中途，有宮女悄步進來為長明燈添油，動作輕盈利落。就在那宮女添完油，轉(zhuǎn)身欲退下的瞬間，夏簡兮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絲異樣——那宮女低垂的脖頸后側(cè)，隱約露出一小片不同于周圍膚色的淺淡痕跡，若非角度恰好，絕難發(fā)現(xiàn)。那不像胎記，倒像是……精心修飾后仍未能完全掩蓋的舊疤？

她的心猛地一跳。那日慈恩庵后的女子，雖帷帽遮面，但轉(zhuǎn)身入門時，脖頸似乎也異乎尋常地包裹得嚴實。

就在這時，佛堂外傳來一陣輕微的環(huán)佩叮咚之聲，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殿內(nèi)眾人的誦經(jīng)聲似乎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些。夏簡兮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素雅宮裝、氣質(zhì)雍容的年輕女子在宮人簇擁下緩步而來，并未進入正殿，只在門外駐足，隔著門檻對著佛像微微頷首，似在默禱。

是位宗室女眷？還是……某位太妃？

那女子并未停留太久，片刻后便轉(zhuǎn)身離去，自始至終未曾看向殿內(nèi)眾人。然而，就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夏簡兮清晰地看到，她發(fā)髻上一支看似普通的白玉簪，在透過窗欞的光線下，簪頭竟折射出一點極細微的、不同于尋常玉質(zhì)的七彩流光。

那點流光轉(zhuǎn)瞬即逝，卻讓夏簡兮的呼吸幾乎停滯。

她記得聽晚打探來的消息中，有一條曾被當作無用的閑話提及：昔年廢太子寵溺一位側(cè)妃，曾重金覓得一塊稀有的“虹光玉”，命工匠打造了一批首飾，其特點便是在特定光線下會泛出七彩毫光。廢太子事敗后，這些物件大多被查抄銷毀，流落在外者極少。

慈恩庵的神秘女子，脖頸后的舊疤，宮中這位身份不明的女眷，還有這疑似“虹光玉”的發(fā)簪……幾條散亂的線索，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線串聯(lián)起來。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重新垂下眼簾，仿佛從未關(guān)注過外界動靜，唯有捻著佛珠的指尖微微收緊。

看來，這潭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而易子川將她這枚棋子投入宮中，要釣的，恐怕不僅僅是永昌伯府這條魚，而是藏在水底更深處的……巨鱷。

誦經(jīng)結(jié)束時，夏簡兮依禮退出偏殿，心中已有了計較。那位佩戴疑似虹光玉發(fā)簪的女子，必須查清其身份。但這宮中眼線遍布，她絕不能親自打聽。

就在她隨著引路太監(jiān)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時，一旁側(cè)門忽然走出一個手捧經(jīng)卷的小太監(jiān)，似乎走得太急，與夏簡兮擦肩而過時，袖中一樣東西“啪嗒”一聲掉落在她腳邊。

那小太監(jiān)慌忙彎腰去撿，趁機以極低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句：“王爺問，可曾見到‘故人之物’？”

夏簡兮腳步未停，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只在與小太監(jiān)錯身而過的瞬間，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那小太監(jiān)撿起東西，匆匆離去，瞬間消失在宮道盡頭。

夏簡兮心中雪亮。易子川不僅給了她入宮的機會，連確認目標的提示和傳遞信息的渠道，都已為她鋪好。

方才那驚鴻一瞥的發(fā)簪，便是他口中的“故人之物”。

她微微吸了一口氣，將那份了然與隨之而來的凜然深深埋入心底。宮轎候在宮門外，踏出去，便是回到她守孝官眷的身份；而留在這宮墻內(nèi)的，是愈發(fā)撲朔迷離的棋局，和她剛剛落下的、至關(guān)重要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