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小心翼翼,將那畫紙捧在手里。
賈政在一旁瞧著,畫中林如海那股子清雅風骨,竟比活人還多三分飄逸。
他素來以端方君子、詩禮傳家自詡,對這等“匠氣”之事本是不屑的。
可此刻,看著那炭條勾勒出的、幾乎能呼吸的影像,一個念頭如同藤蔓般死死纏住了他的心:“我苦讀詩書,克己復禮,為官也算勤勉,奈何宦海沉浮,至今不過一員外郎。”
“百年之后,又能給子孫留下什么?連一幅傳神的遺容小像也無!若……若能得西門顯謨妙筆,為我留此真容,懸于宗祠,傳于后世子孫瞻仰……豈非大慰平生?”
這念頭一起,便如野草燎原,再也按捺不住。賈政只覺得臉上微微發熱,喉頭有些發干。
他看了一眼正與林如海客套的西門慶,清了清嗓子,努力維持著那份“端嚴”,但語氣里已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與懇求。
誰知他這熱切懇求的話還未說出,那西門大官人卻眼皮子一耷拉,抬手便揉了揉額角,搶在賈政開口前,聲音帶著點慵懶的沙啞道:
“學生今日叨擾二位許久,身上乏得很,頭也有些昏沉。二位恕罪,容在下先告退一步,改日再登門請罪罷!”
賈政那滿腔熱望、那已到舌尖的更多懇求和奉承,被這突如其來的告辭硬生生堵了回去,卡在喉嚨里,上不得下不得,噎得他老臉一僵,喉嚨里“咯”地一聲輕響,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西門慶作勢欲走。
可有不忍放過希望,便與林如海不約而同地急急上前一步,兩人一左一右,竟都搶著要親自送這西門大官人出去。
那姿態,殷勤得倒像是送別一位微服私訪的閣老,看得賈府的下人面面相覷。
西門大官人辭了賈政、林如海二人,由他們殷勤送至儀門外。
不緊不慢地往賈府大門外走去。晚風吹過,帶來幾分涼意,也吹散了些許酒氣。
牽著菊青馬才行不過十數步,剛繞過影壁,將將走到西側夾道昏暗處,忽聽角落里一個壓得極低、帶著哭腔的女聲急急喚道:“大官人!大官人留步!”
西門慶腳步一頓,循聲望去。只見平兒正縮在側門旁一株老槐樹的濃重陰影里,一張俏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煞白,眼睛里盛滿了焦灼與哀求。
“平兒姑娘?”西門慶挑了挑眉,踱步過去,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平兒完全籠罩在陰影里。
他身上那股混合著酒氣和男性膻味,讓平兒的心跳得更快了。
“大官人救命!”平兒也顧不得許多禮數,急急福了一福,聲音帶著顫,“是我們二奶奶……她、她頭風又犯了!這幾日時不時疼得在炕上打滾,冷汗把衣裳都浸透了!”
“她……她實在熬不得了,才打發奴婢斗膽在此等候大官人,求大官人發發慈悲,救我們奶奶一救!”
平兒說著,眼圈兒都紅了,手指緊緊絞著帕子。
大官人眉頭一挑:“哦?璉二奶奶竟受此煎熬?醫者父母心,本不該推辭。只是……”
“此刻夜深,貴府內眷眾多,我若貿然前往,恐于二奶奶清譽有礙,反為不美。”
平兒立刻說道:“大官人慮得是!二奶奶也想到了這層。她說……她說大官人若肯施援手,萬不敢勞動大駕入府。”
“明日……明日午后未時三刻,請大官人移步城北‘水月庵’最是妥當清凈,絕無閑雜人等!二奶奶會以進香祈福為名,提前過去等候!求大官人務必答應!”
平兒一口氣說完,眼巴巴地望著西門慶,生怕他搖頭。
西門大官人卻想到,倘若明日事情都辦妥,城門又重開,北走回清河倒也剛好路過那水月庵,便點了點頭。
平兒聞言,如同得了大赦,激動得又要下拜:“多謝大官人!多謝大官人救命之恩!奴婢這就回去稟報奶奶!”說罷,又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才像只受驚的兔子般,悄無聲息地縮回側門內,消失在黑暗里。
平兒一路小跑著回到鳳姐房中,心口還噗通噗通跳得厲害。掀簾進去,只見那璉二奶奶王熙鳳,已然將要睡去,只穿了身貼身的小衣在炕上歪著!
上身是件水紅縐紗鑲銀邊兒的抹胸小衫,薄得透肉,兩根細細的帶子松松垮垮掛在圓潤的肩頭上,露出一大片雪膩膩。下頭只一條月白綾撒花綢褲,褲管寬大,卻掩不住那兩條豐腴白膩的大腿輪廓,尤其是那對大磨盤,沉甸甸、軟顫顫地壓在炕沿上。
“奶奶!成了!”平兒喘著氣,壓著嗓子,臉上帶著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