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垂手立在門邊,大氣不敢出,這些也算是經常出入高俅府里的老面孔,換得太尉鼻孔里哼出那么一絲氣兒,賞了個臉見一見。
“高……高太尉恩相在上……”其中一位仗著平日孝敬得厚,硬著頭皮往前拱了半步,腰彎得蝦米也似,聲音打著擺子,帶了哭腔:
“小的們……小的們真是叫尿憋急了,才敢來污了恩相的眼……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可這動靜忒也嚇人,小的們那點刨食兒的勾當,眼看連鍋都要端了……求太尉念在小的們往日還算懂事的份上,抬抬貴手,賞口活氣兒喘喘……”
“活氣兒?!”高俅眼皮子“唰”地一翻,兩道冷電似的寒光直戳下來,仿佛看幾攤爛泥里的臭蟲。
他抄起手邊那定窯細瓷茶盞,“啪嚓”一聲,狠狠慣在地下!碎瓷片子四濺,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沫子,兜頭蓋臉潑了幾個近一些的一臉。
燙得他們一哆嗦,齜牙咧嘴,卻連個屁也不敢放,更不敢抬手抹一把!
“我給你們活路,誰給我活路?狗攮的殺才!一窩子沒長腦子的蠢豬玀!”高俅聲兒不高,字字卻像冰碴子,戳得人心窩子流血:
“本官奉的是皇后懿旨!要犁庭掃穴,把這東京城里的腌臜地界兒蕩滌干凈!你們這些生疔瘡流膿的下作胚子!平日里養了一堆的潑皮,盤剝良善,哄人傾家蕩產,放那九出十三歸、斷子絕孫的閻王債!”
第154章李師師的心思,更熱鬧的清河
“開那吃人不吐骨頭、專吸人骨髓的黑窟窿!樁樁件件,哪一樁不該千刀萬剮,點天燈下油鍋?!如今倒腆著張驢臉,跑到本官府上,討‘活氣兒’?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想嘗嘗開封府新磨的狗頭鍘,利不利索?!”
這一頓夾槍帶棒、冰雹似的臭罵,直罵得十幾人魂靈兒都飛上了天靈蓋,膝蓋一軟,“噗通”、“噗通”全成了滾地葫蘆。
只顧得搗蒜般磕頭,額角撞在冰涼的金磚地上“砰砰”響,嘴里翻來覆去只剩鬼哭狼嚎:“太尉息怒!太尉饒命!小的們該死!小的們豬油蒙了心!瞎了狗眼!”
廳里只剩下一片沉悶的磕頭聲和牛喘似的粗氣。高俅乜斜著眼,瞅著腳下這幾個篩糠也似、汗尿齊流的貨色,心頭那股子被宮中被皇后罵的委屈泄了幾分。
眼風不經意掃過管家悄沒聲兒放在旁邊條案上那幾張厚得能砸死人的禮單,心頭那點因“后命”繃緊的弦,“咯噔”一下,松快了許多。
畢竟,這些“蠢豬玀”平日里的“孝敬”,油水厚得很,喂飽了他多少私囊,手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開銷,也多賴他們填補。
他端起新換上來的茶盞,慢條斯理地撇了撇浮沫,方才那雷霆震怒仿佛瞬間收了個干凈,語氣變得莫測高深,:
“哼!一群沒開竅的夯貨!圣意煌煌,雷霆萬鈞,這風口浪尖上,你們還死抱著東京城里的老窩,等著本官帶人去抄個底兒掉,連鍋端么?嗯?”
他尾音拖得老長,眼珠子像鉤子,在幾人臉上刮過。
這些人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鼻涕眼淚,眼中卻射出希冀的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紛紛求太尉點明出路。
見到這十幾人低頭不停的哀求,高俅把茶杯一放,這些個賊廝,好歹也是自己黃白的來源,把聲音放低道:
“我不妨告訴你們一聲,都給我把話咬著,帶回去給你們后頭的主子,不拘是誰,除非他能高過皇后,有本事上個章程讓皇后打消主意!”
“不然這京城里風緊,連著數月,怕是不會開口子。圣意煌煌,雷霆萬鈞,還要死扛?扛得動么?這風口浪尖上就不知道把那些黑窟窿,先挪個窩兒避避風頭?”
“這些快馬半日腳程的縣里,難道尋不出個清凈地界兒,安置你們那些‘貴客’?那些欠了一屁股爛債、或是身上背著血案、或是家里母老虎看得緊的‘老主顧’,為了躲清凈、避風頭,巴不得離這東京城遠遠的!你們反倒把他們死拴在城里,等著被人一鍋燴了?蠢!蠢不可及!蠢得屙屎都不曉得找茅坑!”
這番話,真個是醍醐灌頂!十幾只大蟲臉上的驚惶死灰,眨眼換成了狂喜和豁然開朗!原來活路在這兒!太尉這是在指生路啊!
“太尉明鑒萬里!恩同再造爹娘!”為首一個嗓子都變了調,激動得直哆嗦,“小的們愚鈍!蠢笨如豬!謝太尉指點迷津!小的們這就滾回去稟明主人,連夜收拾,把那些要緊的‘營生’和‘貴客’,都挪……挪到清河縣去!保管干干凈凈,絕不給太尉添半點腌臜!該有的‘孝敬’,只多不少!只多不少!包太尉滿意!”
“哼!”高俅放下茶盞,鼻腔里擠出一聲聽不出滋味的冷哼,眼皮子重新耷拉下來,仿佛方才那番“指點”從未出口,只剩下一身凜凜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