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描金箱柜“吱呀”一聲開了鎖,里頭堆的、迭的、掛的,真真錦繡成山,珠光寶氣直晃瞎了眼!
饞得人心肝兒亂跳,恨不能立時撲上去,把那滿坑滿谷的好料子都裹在自家皮肉上!
雖說托老爺的疼愛,也跟著做了幾件體面新衣,可人啊就是如此!
油水沾過,嘴就刁了。
從前那些粗布麻葛的舊襖裙,如今再看,簡直成了腌臜的破抹布,穿在身上,扎肉!硌心!活像叫花子披了麻袋片兒!
正應了那句老話:做慣了神仙,再咽不下粗糠!
這身子骨,叫那好衣裳養得嬌貴了,哪里還受得半分委屈?
兩人羨慕的眼風才碰了碰,旋又想起彼此嫌隙,登時又不約而同地各自撇過臉去,鼻子里輕輕一哼,丟給對方一個白眼仁兒。
玳安又報道:“金銀首飾頭面,十數件!”
聽到此節,大官人奇道:“為何你衣裳這般多,首飾卻恁地少?”
孟玉樓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稟大官人,衣裳多,皆是奴家……奴家每見時新花樣,便要仿制改良,原待日后……日后或開個成衣鋪子營生,故此積攢了些。”
“至于首飾……奴家素日在布莊后頭操持,脂粉尚且不施,哪得閑工夫戴那些首飾?故而不多。”
西門慶“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這女人還稱呼自己‘大官人’三個字有些刺耳,看來還沒認識到自己的地位。
心中一動當下也不發作,下巴朝玳安一點,示意繼續。
玳安忙念完了清單,又躬身道:“大爹,孟家娘子帶來的硬頭貨,便是這些了。其余些個瓶罐擺設,小的也請了幾位行當里先生掌眼,都道是些不值當破費的夯貨,便丟在楊宅,不曾搬來。”
“再有的,便是獅子街開著的那間絨線鋪并楊氏布莊,鋪里的貨物、賬目,一時半刻盤查不清爽。”
“小的已留下幾個孔武護院在那里把門看守。明兒一早,便請徐直、傅賬房那些老手過去,定將兩處鋪子的存貨、銀錢、賬目,細細盤查個水落石出,再報與大爹裁奪。”
大官人“嗯”了一聲,摩挲著腰間羊脂玉帶扣,懶洋洋道:“曉得了。辦得倒還仔細,下去吧。”
“是!”玳安響亮地應了一聲,蝦著腰,倒著碎步,利索地退了下去。
大官人眼皮微抬,目光在孟玉樓身上溜了一轉,手指敲著紫檀椅扶手,慢悠悠問道:“那獅子街的絨線鋪并布莊,每月里刨去開銷,實打實能落幾個銀子?”
孟玉樓依舊跪著,聲音不高卻清晰:“回大官人的話。絨線鋪是小本營生,出息有限,每月凈利……約摸在三十兩上下浮動,年景好時或有添頭,荒時暴月便短些。布莊……布莊略強些,每月刨凈了,總在八十兩銀子上下,左右也差不得許多。”
大官人聽了點點頭。
這一年下來,一千三百兩有余,近一千五百兩的進項!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階下這婦人。
一個寡婦人家,竟能撐起這般營生,年嚼裹出千五百兩雪花銀,端的會算計,有手段!
可惜生錯了時代。
怨不得那些姓楊的族親,涎水流了三尺長,都盯著這塊肥肉!
大官人又問道:“既是這般出息,想必也攢下些體己?怎地不見存銀?”
孟玉樓聞聽此問,臉色倏地一暗,螓首垂得更低,幾乎埋進胸前,聲音也細弱蚊蠅,透著幾分苦澀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