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薄如煙霧、輕若無物的紗裙終于裹住她一雙玉腿時,整個暖閣里那原本就熏得人發昏的空氣,仿佛“嗡”地一聲凝成了滾燙的蜜膠!
連地龍炭火的畢剝聲都聽不見了。
潘金蓮和李桂姐,方才還是一個拈酸捻醋、一個刻薄刁難,此刻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氣,兩雙杏眼瞪得溜圓!
四道目光如同燒紅的鐵鉤子,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毫不掩飾的嫉妒,死死地釘在了孟玉樓那雙大長腿上,恨不得將她身上那層薄紗剜出洞來!
“怪哉!”李桂姐擰著兩彎柳葉眉:“一條尋常素紗裙兒,不過料子輕薄些,怎么……怎么一裹上她的身子,倒像是憑空腿長了兩尺?顯得那臀兒越發圓翹如滿月,腰兒越發纖細似楊柳枝,連那胸脯兒更是鼓囊囊的!”
潘金蓮捏著汗巾子的手死緊,指節都泛了白,心頭那股子酸水兒直往上涌,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西門大官人身體微微前傾,那雙閱遍春色的利眼,此刻灼灼如炬,帶著幾分玩味、幾分贊賞,在孟玉樓身上來回逡巡,如同在鑒賞一件稀世的玉器。
他目光如刀,瞬間便剖開了那層薄紗,直抵關竅——原來這裙兒,竟被她動了心思!
她將那裙頭做得異常寬大,鑲滾著精致的纏枝蓮紋,更妙的是,這華麗裙頭并非束在腰下,而是高高地系在衫襦之外、胸脯之下!
這一提一束,乾坤挪移!
大官人一眼便看穿了這裙裾里藏著的天機!
這分明是復興了盛唐穿束,又揉進了自家玲瓏心竅的妙法!他一語道破天機:
“妙!!訣竅全在這‘腰線’二字上!尋常的蠢物,系那裙帶子,只曉得勒在腰胯之間,生生把人截成了兩段!便是生就一副長腿,也顯不出半分風流!”
“偏生她膽大包天,敢把這系帶之處,生生提到了‘胸脯下頭’!這一提,便是點石成金!”
“你們瞧瞧,從這胸下頭起筆,往下這一溜兒——便全是腿了!再瞧瞧,那腰身是不是顯得更細、更玲瓏,掐一把就能出水?那胸脯兒是不是被這高腰裙頭穩穩托住?”
“這就叫‘比例’!三分的好處,經這一提點,便能顯出十分!七分的妙處,也能堆到十二分!把一身的風流骨肉,都明晃晃地堆到了亮處!”
西門慶這番話,瞬間點醒了李桂姐和潘金蓮!兩人目光閃爍,心思電轉,已是將這“胸下高腰”的秘法死死記在心里。
然而,真正被震得魂飛天外的,卻是孟玉樓本人!
這……這正是她當初在燈下,對著銅鏡比劃時,靈光一閃、鬼使神差做出的改動!
她只覺得這樣穿似乎更顯得人修長挺拔,如風中嫩柳,隱隱約約摸到了點門道,卻從未如此清晰透徹地明白其中的道理!
更萬萬沒想到,大官人,不,應該是自家老爺,竟能一眼看穿她這深藏閨閣的小小機巧!
三言兩語,便將這“比例”之道剖析得如此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仿佛她赤條條站在這里,連那點羞于啟齒的女兒家心思,都被他剝得干干凈凈!
一股說不清是羞是怕還是別的什么滋味,猛地沖上腦門,讓她耳根燙得如同火燒。
心底深處,竟鬼使神差地翻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滋味——那“知己”之感,如同幽暗水底冒出的氣泡,在她心湖里悄然浮起。仿佛這污濁世道里,竟也有人能懂她這孤零零的心思。
大官人沒想到自己不過用現代人最普通的常識讓這個長腿御姐一般的女人心中正起著變化。
他懶洋洋地招了招手。
金蓮兒立刻扭著水蛇腰,從旁邊描金妝盒里拈起精細炭筆和紙,嬌滴滴地遞了過去。
大官人接在手里,也不言語,就這么隨意地勾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