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
“至于這西門慶的畫……”
何執中等一干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盼著官家將那“妖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此等畫技……”官家頓了頓,面無表情,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之事,“不可刻意打壓,亦不可助長其勢。宮中畫院,不得習此,任其流于民間便是。”
“陛下圣明!”何執中與一眾大臣聞言,心頭狂喜,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般暢快!
果然!
果然圣心厭惡此等邪道!
眾人臉上瞬間綻開如釋重負的笑容,仿佛打了一場大勝仗,紛紛躬身稱頌,皆以為徹底揣摩透了圣意。
誰知!
官家緊接著的下半句話,卻如同兜頭一盆冰水,將他們剛燃起的喜悅澆了個透心涼:
“將此畫于朕珍藏起來,仔細裱褙妥帖,送入朕的御書房。”
他目光倏地轉向侍立一旁的梁師成,那眼神冷得像冰,“梁大珰,交予你手。若此畫有半點污損、一絲褶皺……朕,揭了你的皮!聽真了?”
“奴婢遵旨!奴婢萬萬不敢!定當……定當視若性命!不!比性命還重!”梁師成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雙膝砸在金磚上,磕頭如雞啄碎米,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他掌管宮中書畫珍玩多年,從未見過官家為一幅畫下如此嚴厲的旨意!
至于這清河縣西門慶?
官家不再理會跪地發抖的梁師成,目光重新投向虛空,仿佛自言自語:“朕既取了他的畫……”
他輕輕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也算和朕有道緣,乃是天賜!此人既是白身商賈…”
“梁師成。”
“奴……奴婢在!”梁師成一個激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膝行上前幾步,頭埋得更低了,聲音抖得不成調。
官家看著他,眼神深邃莫測,一字一頓,聲如雷霆,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
“擬旨:清河縣民西門慶,獻畫有功,特授——顯謨閣直閣!”
轟隆!
仿佛一道無形的霹靂,將滿殿朱紫重臣齊齊劈中了天靈蓋!
死寂!
比官家閉目時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