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桿渾鐵點鋼槍舞動起來,馬戰端的是潑水難進,虎虎生風,連那團練楊大人還什么將門之后,也常在他手下走不過三五個回合!
更有一手神射的絕活,百步穿楊只當等閑,校場演武時但見他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贏來滿堂雷也似的彩頭!端的是條響當當、硬邦邦的漢子!
“可誰他娘的能想到…”癩頭三眼風毒蛇般朝那半開的門縫里一溜——里頭那叉腰戟指、唾沫橫飛的婦人身影越發清楚:不過是個身量干癟似秋后枯柴、懷里還吊著個哭喪娃的尋常婆娘!
莫說比不得麗春院里水蔥似的頭牌粉頭,便是街口賣炊餅的王婆子,也比她多二分活人氣兒!
“嘖嘖!真他娘的是鹵水點豆腐,母夜叉降伏羅漢金剛!”癩頭三肚腸里冷笑一聲,啐道:
“饒你身高八尺、槍疾箭準,馬戰無雙,是條翻江倒海的蛟龍,是只嘯聚山林的猛虎,也架不住家里蹲著只胭脂虎!
“古話兒說的一點不差:英雄難脫閨房柙,好漢也怕夜叉枷!端的至理名言!”
癩頭三肚里念頭電轉,面上卻快如疾風!
雙手抱拳過頂,腰桿子一折到底,沖著門縫里那兇神惡煞的婦人就是一個極其油滑、透著骨子熟稔的深躬大喏,嗓門拔得又尖又亮:“義母大人在上!小的癩頭三,給您老人家請安了!您老萬福金安,壽比南山吶!
這一聲熟門熟路的“義母”外加一個恭敬的肥諾,果然讓那婦人臉上的怒色稍緩。
她叉腰的架勢松了些,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癩頭三——這小子隔三差五總來送“孝敬”,順帶也給自己捎點針頭線腦、零嘴果子,嘴又甜,倒算是個“懂事”的。
可今日…婦人那雙精明的雙目在癩頭三空著的雙手上一掃,蠟黃的臉立刻又沉了下來,撇著嘴,那尖利的嗓音帶著明顯的不滿:“哼!空著倆爪子就來了?這安請的,可夠‘誠心’的啊?”
癩頭三心頭雪亮,臉上卻堆出十二萬分的歉意和親熱,忙不迭地從懷里摸索,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小包。
雙手捧著,恭恭敬敬遞到婦人眼前:“義母恕罪!恕罪!小的該死!今日來得實在匆忙,想著先給義母請安要緊,竟把這點小心意給揣懷里忘了!該打!該打!”
他作勢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藍布小包口子微開,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銀子,足有二兩重!“義母您消消氣,這點散碎銀子,買點玩意甜甜嘴兒!”
那婦人眼睛瞬間亮了!臉上的陰云如同被大風吹散,蠟黃的臉皮甚至擠出了幾道像老樹皮綻開似的笑褶子。
她一把抓過銀子包,在手里熟練地掂了掂分量,又捏了捏成色,這才滿意地揣進懷里,嘴里雖然還硬著,語氣卻已軟了八度:“哼!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比你那…”
她習慣性地想罵史文恭,瞥了一眼旁邊面如死灰的丈夫,又看看揣進懷的銀子,似乎覺得再罵下去也索然無味,便不耐煩地揮揮手:
“…罷了罷了!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兒杵門口喝風呢?有話進去說!老娘還得哄這小祖宗!”
第157章大官人揚名京城,受邀榮國府
她抱著依舊抽噎的孩子,轉身就往屋里走,臨了還不忘回頭對癩頭三補了一句,聲音帶著點難得的“溫和”:
“三兒啊,你倆聊著,我進去了!”說罷,“哐當”一聲,進了內屋把那扇破門關上。
癩頭三見史大人臉色陰晴不定,忙湊前半步,壓低嗓門,那聲音卻帶著鉤子般鉆人心縫:
“義父,天賜良機!有一筆潑天大的油水,正等著咱爺們去撈!要干,就得趁熱再來一票,跟上回那趟‘買賣’一個路數!”
史大人方才踏出自家院門,臉上那點狼狽氣兒早被秋風吹了個干凈,此刻面皮繃緊如鐵,眼神也沉了下來,恢復了滿臉沙場烈氣,只冷冷吐出三個字:“甚事體?”
癩頭三三角眼左右一溜,見巷子空寂,這才貼著史大人耳朵根子,將那樁“買賣”的根底、關竅,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遍。
末了,他覷著史大人臉色,陰惻惻添了把火:“義父您圣明!倘若那廝真是為張大戶家子侄尋仇來的…嘿嘿,這可是送上門的兩筆橫財——仇家的買命錢,連帶那趟貨的油水,都歸了咱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