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立于臺階之上,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要徹底壓垮對面孟玉樓的氣焰,僅靠吸引上層人物還不夠。
他要讓這滿清河縣的平頭百姓也記住他西門大官人的“恩惠”和手段!更要讓楊氏布莊門前徹底羅雀!
他抬手虛按,示意鼓樂稍歇。那威嚴的姿態,讓鼎沸的人聲漸漸平息下來,無數雙眼睛——羨慕的、好奇的、敬畏的、期盼的——都聚焦在他身上。
“諸位清河縣的高鄰父老!”西門慶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親近的豪爽,“今日小店重新開張,承蒙縣里各位大人賞臉親自揭彩,實乃蓬蓽生輝!”
話鋒一轉:
“不過!我西門慶能有今日,也離不開咱清河縣父老鄉親多年來的幫襯!飲水思源,今日開張大喜,豈能忘了街坊鄰里?”
他提高聲調,如同平地驚雷:“來啊!把咱們店里那批‘杭絹’給我抬出來!讓父老鄉親們都掌掌眼!”
話音未落,早有四個穿著嶄新青布號衣的健壯伙計,抬著兩匹光潔細膩、色澤柔和的綢緞,穩穩當當放在鋪子門口臨時搭起的高臺上。
陽光灑下,杭絹特有的溫潤光澤流淌開來,雖非頂面的云錦蜀錦,那份細膩平整,也遠非尋常粗布可比。
這正是江南杭州所產、專供中等人家做衣裳被面的“杭絹”,在清河縣市面上也是緊俏貨色。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眼睛都看直了。這杭絹,往日里誰家閨女出嫁、兒子娶親,又或是逢年過節能舍得扯上幾尺做件體面衣裳,真真是了不得的排場。
大官人踱步上前,親手撫摸著那光滑的緞面,聲音洪亮:
“列位高鄰!識貨的都認得,這是正宗的杭州府織造局監造的‘杭絹’!最是細密柔軟,做衣裳被面,又體面又耐用!往年,在張大戶手里掌著這鋪子的時候。這杭絹,一匹少說也得賣到——”
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才斬釘截鐵地報出價格,“——九錢五分銀子!那還得是熟客才有的價!”
“九錢五分?!”人群中立刻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這個價格,對于普通莊戶人家或小門小戶,幾乎是半年的油鹽錢!果然是好東西,但也果然貴!
西門慶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噙著一絲掌控全局的笑意,大手一揮:
“今日!為酬謝父老鄉親!我西門慶,豁出去了!這杭絹,虧本大酬賓!只賣——”
他再次停頓,目光炯炯掃過全場,看到無數張屏住呼吸、充滿渴望的臉,才一字一句地宣布:
“——七錢銀子!一匹!”
“七錢?!!”
“天爺!比張大戶時便宜了二錢多銀子?!”
“這……這可是杭州來的好絹啊!七錢?我沒聽錯吧?!”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議論聲、抽氣聲匯成一片,比剛才的鞭炮聲還要熱烈!雖然七錢銀子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依然是筆不小的開銷,但比起往日的九錢五分,足足便宜了二錢五分!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而且,這是西門大官人親口說的,是張大戶鋪子里的老底子貨!貨真價實的杭州杭絹!
“西門大官人仁義啊!”
“真是活菩薩!想著咱們窮苦人!”
“這便宜不占,天理難容啊!”
“比對面那楊氏布莊賣的打折綢緞還貴些,可人家這是正經杭絹!楊氏那邊誰知道是什么來路?”
歡聲雷動,響徹云霄!這巨大的聲浪如同海嘯,瞬間席卷了整條東大街。
原本還在楊氏布莊新開那間“頂面綢緞”鋪子里猶豫、或者貪圖那打折價購買普通綢布的最后一批顧客。
此刻也被這震天的歡呼和難以置信的低價吸引,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放下手中的布匹,擠出門來,涌向西門慶鋪子前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