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林御史這話可真是折煞妾身了!何來‘叨擾’、‘攪擾’之說?御史大人這般體己話兒,肯說與妾身,便是真真拿妾身當自家人看待了!”
她快步走到林如海父女近前,先無比慈愛地撫了撫黛玉柔順的發頂,仿佛那是稀世珍寶,才轉而對林如海,眼神懇切得能滴出水來:
“玉兒這般靈秀通透、我見猶憐的模樣,妾身一見便愛到了心坎兒里!她幼失慈母,您又為朝廷重務所羈,這其中的苦楚艱難,妾身雖未能親歷,卻也感同身受!”
她輕輕執起黛玉微涼的小手:
“榮國府老太君固然是骨肉至親,但咱們既是同宗同源,這血脈相連的情分,自然也不比尋常淺顯!您和玉兒肯常來走動,那是看得起妾身這寒舍,給這招宣府添了書香貴氣,妾身是求之不得!莫說是常來,便是讓玉兒在妾身這里長住些時日,妾身也定當竭盡全力,待她如同親生骨肉一般,務必讓她如同在自家一般自在舒心!”
“府中雖比不得榮國府上清貴,但一應起居用度,定當精心,斷不會委屈了玉兒。妾身也正好與玉兒作伴,說說詩書,賞賞園子里的花木,定讓她住得舒心暢意,只當是回自家姑母處散淡數日便好。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既表達了對黛玉的憐愛,又強調了同宗情誼的珍貴,更將林如海父女的到訪視為府上的榮光,姿態放得極低,熱忱之意溢于言表。
林如海見她如此真誠懇切,心中最后一絲顧慮也煙消云散,臉上露出釋然與感激的笑容:“夫人如此盛情,下官感激不盡!”
酒席已畢,殘羹撤下,丫鬟奉上香茗。林太太便親熱地挽了黛玉的手,那笑容慈和得能滴出蜜來:“我的玉兒,天色已晚,路上顛簸,何苦再折騰回那官院里去?今日就在嬸娘這里歇下。后頭廂房早就收拾得妥妥帖帖,都是新的被褥床褥,包管你睡得安穩?!?/p>
黛玉抬眼望向父親,眼中帶著詢問。林如海看著女兒臉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因適才溫情而生的淡淡暖意,又見林太太情真意切,心中雖仍有思量,但為女兒計,便也頷首應允:“既蒙夫人盛情,玉兒便叨擾一晚。只是要勞煩夫人費心照拂了。”
“御史大人這話才叫見外!玉兒在我這里,就跟自家姑娘一樣,何來費心之說?”林太太喜笑顏開,忙不迭地吩咐丫鬟婆子去準備不提。
林如海又略坐片刻,叮囑了黛玉幾句“謹守規矩”、“莫要頑皮”等語,便起身告辭。西門慶自然殷勤相送。
出了招宣府大門,夜風微涼。西門慶覷著林如海臉色尚可,便試探著湊近一步:“大人辛苦一日,此刻月色正好,不如小酌兩杯,解解乏?”
他說這話時,純屬試探,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
誰知這清流林如海聽了,腳步微頓,側過身,竟伸出手,在西門大官人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那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溫和十分態度。
“大官人好意,心領了?!绷秩绾5穆曇粼谝股酗@得格外平靜“只是今日確有些乏了,改日有機會?!?/p>
不待西門慶細想,林如海又溫言道:“明日我倒想帶玉兒在幾處清河舊地重游一番,散散心。大官人見多識廣,人情熟絡,少不得還要委屈大官人作陪,替我們父女解說解說這京中風物。”
大官人躬身道:“大人吩咐!何談‘委屈’二字?”
兩人又寒暄幾句,便在府門前別過。西門慶看著林如海的轎子遠去消失在街角夜色里,
他并未立刻回府,反而在招宣府高大的院墻陰影下踱了幾步,身形一閃,熟門熟路地拐進了旁邊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逼仄小巷,徑直來到招宣府那不起眼的黑漆小角門前。
他并未用力,只曲起指節,在那門板上極輕、極快地叩了三下,聲音幾不可聞。
幾乎是叩門聲剛落,那扇緊閉的小角門便“吱呀”一聲,悄無聲息地拉開了一條縫!動作之快,仿佛里面的人一直屏息貼在門后等著。
門縫里,一只涂著鮮紅蔻丹的手猛地伸出,抓住西門慶的前襟用力一拽!
西門慶順勢閃身擠了進去。門在他身后迅速合攏。
門內昏暗的陰影里,林太太還穿著按品大妝的誥命服色,云霞翟鳥紋深青袍服氣派十足,發髻高挽,那支赤金累絲嵌寶大鳳釵在月光中閃著金光,依舊是雍容華貴的誥命夫人模樣。
可臉上十足的媚色熟艷,整個人如同離水的魚兒般撲進西門慶懷里,雙臂如同柔韌的藤蔓死死纏住他的粗腰,滾燙的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前,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氣息。
她穿著誥命大袍微微仰起頭,在黑暗中望著西門慶的臉,那雙眸子水光瀲滟,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思念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