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倒頭就拜大官人
西門大官人捏著那張懸賞告示,指頭尖兒在那“史文恭”三個字上狠狠捻了兩捻,眼中精光一閃。
他側過臉兒,嘴角噙著笑問那道:“賀哥哥,這史文恭并那個喚作瘌頭三的潑皮破落戶,現下鎖在何處?”
賀大人堆起滿臉熟絡的笑,道:“西門老弟只管把心放回腔子里!你哥哥我豈是那等不知輕重緩急的夯貨?你親口吩咐下的要緊人物,哥哥我敢不上心?”
“那史文恭并那瘌頭三,都鎖在咱這軍衛最底下那層‘鐵閻羅殿’里!按老弟你的主意兒,分作兩處黑牢關押,里三層外三層,銅澆鐵鑄也似,別說插翅,便是只蒼蠅也休想鉆出個縫兒來!”
他話鋒一轉,臉上便顯出幾分為難,搓著手道:“只是……眼下偏有幾樁勾當,是那上頭催命符也似的緊急軍務文書,須得愚兄這老臉親自畫押處置,一時半刻竟脫不得身,無法親自陪老弟走這一遭兒了,著實怠慢,休怪休怪!我讓身邊得力……”
正說著,暖簾子“嘩啦”一挑,鉆進一個人來。賀大人登時眉開眼笑,拍手道:“嗐!正說著解渴的,甘露就來了!”
來人一身武官常服,膀大腰圓,正是西門慶那做大舅哥的副千戶吳鏜。
吳鏜先對著賀大人叉手躬身,唱了個肥喏:“大人安好?!?/p>
待轉過身,瞧見大官人,那張黑黲黲的臉上立時綻開一朵油浸浸的笑花,透著骨子里的親熱與家常的熟不拘禮:
“哎喲喂,我的好妹夫!今兒是刮的哪陣仙風,把你吹到咱這腌臜軍衛衙門里打旋兒來了?莫不是有甚緊要勾當,用得著哥哥這把老骨頭?”
賀大人不等西門慶搭腔,便搶著道:“吳副千戶來得正是巧宗兒!你妹夫要下咱那‘鐵閻羅殿’,瞧瞧關在底下的兩個要緊人犯。你便替我做個陪客,引著你妹夫下去瞅瞅,千萬仔細在意,莫要閃失!”
吳鏜聞言,黑臉上的笑容滯了一滯——他這承襲來的虛職副千戶,軍衛里許多機密勾當原也輪不到他摸著邊。
只曉得自家這位上司前日帶了百十號人馬出去一趟,回來便報了個大大的軍功,如今看來,竟和自己這手眼通天的妹夫大有干系!
他心頭電轉,面上卻不敢怠慢,忙又抱拳躬身:“是!卑職領命,大人放心!”
轉向西門慶笑道:“妹夫,這邊請。”
賀大人自去處置他那堆軍務。
西門大官人便與吳鏜并肩踱出暖閣。
外頭初冬寒氣,被那丈八高的青磚墻一夾,更覺侵肌砭骨。
二人沿著落了層薄霜、滑不溜秋的青石回廊,一路往后頭那陰森森、透著一股子霉爛血腥氣的牢獄方向行去。
吳鏜將兩只糙手攏在嘴邊,“哈”地呵出一大團白氣,又在凍得發紅的手掌上使勁搓了幾搓,咧嘴笑道:
“這天老爺!說翻臉就翻臉,冷得人骨頭縫里都鉆風!哪比得妹夫府上,那地龍燒得滾燙,暖閣里怕是只穿件單衣也嫌熱?!?/p>
“嘖嘖,咱們這破衙門,四處漏風,凍煞個人!月娘妹子在家可好?前些日子愚兄還念叨著要去瞧瞧她哩?!?/p>
大官人聽了,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貂裘那油光水滑的袖子口,應道:“她好著呢,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條,常在我耳邊絮叨,惦記著你和二舅哥兩個。”
他語氣里摻著幾分家常的親熱,又隱隱透出點當家人的埋怨:
“我說大舅哥,你們哥倆,如今都在清河縣這巴掌大的地方討生活,說遠能遠到天邊去?怎地倒像那斷了線的鷂子,十天半月也難見個蹤影?”
“月娘那性子,你是曉得的,嘴上不說,心里頭可沒少打轉兒。常跟我嘀咕,娘家這兩個親兄弟,也不知整日價忙些甚么營生,連個面兒也稀罕了!”
“前日還跟我商議,說等這天兒再凍得結實些,要整治幾桌上好的席面,專請你和二舅哥過去,咱們熱熱鬧鬧吃幾盅酒,暖暖肚腸,也好好敘敘骨肉情分!”
吳鏜聽了這話,臉上那笑便有些掛不住,訕訕的,忙不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