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朝堂風云,李瓶兒入局
蔡府
偏廳內,沉水香、龍涎香混著新點的沉檀,燒得濃煙馥郁,幾乎凝成實質,在昏慘慘的燭火里盤旋。
那燭臺俱是赤金打造,蟠螭盤繞,燭淚堆迭如脂膏,映得滿室流光,卻暖不透那股子砭人肌骨的陰寒。
供桌中央,一方紫檀陰刻填金的靈牌森森矗立,“先妣蔡門陳氏孺人之靈位”幾個字,金燦燦地刺人眼目。
牌前供著時鮮果品。
三炷頂級的龍涎線香青煙細細,裊裊地向上爬,非但驅不散寒氣,倒似給這金玉滿堂的陰冷添了層奢靡的幔帳。
蔡京裹著件玄色錦緞直裰,那料子卻是寸縷寸金的緙絲,暗紋在燭光下流水般浮動。
他身子歪在鋪了厚厚紫羔皮的紫檀圈椅里,那椅子扶手雕著繁復的云紋,椅背嵌著整塊溫潤的羊脂白玉。
他人活似一攤軟泥陷在皮毛里,眼皮子耷拉著,捻弄著一串油潤冰浸的伽楠香珠,顆顆都有拇指蓋大小,隱現金絲。珠子在他指縫間無聲地溜滑,偶爾“咯”地輕碰一聲,在這死寂里,脆得人心頭突地一跳。
昏黃燭光潑在他那張老臉上,溝壑縱橫,一半明晃晃,一半暗沉沉,活脫脫廟里那剝了金漆、裂了縫的泥胎菩薩,透著股說不出的陰鷙。
蔡攸一身素白孝服,剛在生母靈前叩拜起身。他面皮清癯,眉眼倒有六七分隨了老子,只是嘴角總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峭,像結了層薄冰。他撣了撣膝頭——其實半點灰星也無,抬腳便要退下。
“站住。”蔡京的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子割在布上。
蔡攸腳步一頓,并不回頭,只側過半邊臉來。燭光正正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刀鋒似的陰影,割裂了半張面孔。
“今兒是你娘忌日,你倒有這份閑心!”蔡京眼皮子微微撩開一絲縫,“跑去給童貫那沒根兒的閹豎搖旗吶喊?官家跟前,你附議得可真叫一個響亮!”
廳里空氣登時凍住了。幾個侍立的小廝、丫鬟嚇得縮了脖子,大氣不敢喘,恨不得把身子嵌進那冰冷的粉墻縫里去。
蔡攸緩緩轉過身,臉上那點子裝出來的恭敬,霎時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層冰殼子似的嘲諷。他喉間滾出一聲低笑,又冷又尖,在這死寂的靈堂里格外扎耳:
“父親大人此言差矣。”
他往前踱了兩步,眼風先掃過供桌上母親的牌位,再落回蔡京那張老樹皮似的臉上,慢悠悠道:“兒子…不過是順著父親大人的心意行事罷了。”
“童貫舉薦鄭佑,您老金鑾殿上一錘定音,駁了回去,力捧鄭居中…”他頓了頓,嘴角那絲冷峭更深了,
“兒子緊隨父親驥尾,附議附和,難道不是…盡孝盡忠之道?這…不正是父親您,日日夜夜耳提面命,教導兒子的‘識時務’、‘知進退’么?”最后那幾個字,他咬得又重又慢,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尖。
蔡京捻著香珠的手指猛地一緊,枯瘦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暴凸起來。那串冰涼的伽楠珠子在他指間發出一聲刺耳的“咯嘣”脆響。
渾濁的老眼死死釘在蔡攸臉上,仿佛要穿透他那層冷峭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盤踞著怎樣一條毒蛇!
“你…!”蔡京喉嚨里滾過一聲渾濁的痰音,氣息有些不穩,“你這是在怨我?”
“兒子不敢。”蔡攸微微躬身,姿態看似恭謹,眼神卻銳利如刀鋒,“兒子只是好奇,父親您翻云覆雨的手腕,究竟是為了蔡門百年基業,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他頓了頓,目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有些東西,攥得太緊,未必是福。不是你的,強留在身邊,看著…也未必順眼。不如…物歸原主?”
“混賬東西!”一聲怒喝炸響。卻是侍立在蔡京身側的四子蔡絳。他指著蔡攸厲聲道:
“大哥!你怎敢如此悖逆!在諸位先人靈前,對父親口出狂言!你眼里還有沒有祖宗!還有沒有綱常倫理了!”